转眼间,半个月过去了,这天是他要到龚老夫子那里受训诫的日子,也是顺便向龚老夫子请教一些深奥辞句的日子,为此他特地跟坊都请了一下午的假,村学虽是简便,但规矩不可废,范铭他虽没有正式的拜入龚老夫子的门下,但好歹也是封过礼的。

眼瞅着秋分的日子也越来越近,村子里的田地也呈现出绿葱葱的一片,乡所周围的几座瓷窑和织造厂看上去也愈发的红火了起来,范铭预感的大事并没有发生,这些日子他又趁着傍晚放工的当儿去过曹府一两趟,还书借书之余又‘很不巧’的遇到香雪儿也来还书。

两人都保持着一种默契,只是有些许眼神的交流,没有其他的动作,甚至也没有交谈,从门房老福头哪儿得知这小丫头是三娘子身边的一个贴身丫头,三娘子经常派她来清河乡收账目,据说香雪儿还跟他打听了自己的事情。

范铭心里总是被这丫头勾得心痒痒的,但却也不敢有什么逾越的举动,这些天那香雪儿成心搅和他,每次他要借什么书,那香雪儿就抢着也要看,在后世欢场纵横了这么久的他,他又怎么能不明白这点小女儿家的心思,奈何人穷志短,家中是这等光景他也没有心思弄这个,再加上眼下做工之余还要读书没多少时间,要是在以前他早撩拨上去了。

到了村学的门前,正好几个夹着书布包的娃娃正从里面出来,一个个提拉着脑袋,捂着手心,一看就知道是受了惩戒出来的,范铭心中暗忖自己这么大人了,等下龚老夫子不会也拿戒尺来对付自己吧。

见了夫子,行过礼,龚老夫子也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领着范铭来到了书房中,对于这个这个学生龚老夫子的印象还是不错的,但也颇为惋惜,毕竟已经过了读书的年纪,再过两年也要到娶妻生子的时候,也不会有太大的出息,只是见其求学心切才勉强收了这个学生。

“那两本书都看完了么?”

“都背下了。”

“嗯!”龚老夫子的脸上稍稍的有了点暖色,半个月的时间背下一本启蒙书也算不得什么难度,“可都理会了其中释义?”

“千字文中基本上理会了,只是幼学文中还些不知甚解。”

“哦!”龚老夫子脸上的肌肉动了动,有些惊讶,也有些不信,千字文相对于幼学文来说,难度其实还要大一些,一般能够完全理会千字文中的含义,也就相当于完成了最基础的课业,范铭的话让他有些不解,甚至有些恼怒,认为他在说谎,霎时间龚老夫子的神态变得严厉了起来,“读圣贤书,以一个‘信’字为立身之本,你且先将千字文背诵一遍!”

“是,夫子!”范铭清了清嗓子,丝毫没有一丝的惧色,开玩笑,后世他什么场面没有见过,就算是他单独面对大型全球集团企业‘三堂会审’时都没有怵过,更何况现在只是背个书而已。

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了,范铭语声朗朗,顺畅的将千字文从头到尾一字不漏的背诵了一遍,并且字正腔圆,平仄有序,还颇有一番门阀士子的味道,看龚老夫子的脸色也有青慢慢的转变到了正常的红润。

“嗯

,词韵俱佳,且平仄有序,不错,不错!”龚老夫子颔首轻赞了几句,“你说千字文其中释义你已全部理会,那我来问你,遐迩一体,率宾归王是何意?”

范铭沉吟道:“遐乃远,迩为近。天下一统,万民同心是为"遐迩一体";"率宾"同于"率滨",即是四海之内,连起来的意思即是:普天之下,远近统一,四海的百姓都拥护、归附于王道圣道之统率。”

见范铭说得半点不差,龚老夫子未予置评,“那你可知率宾归王其出处?”

“若我没猜错的话,当是出自诗经·小雅: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倒不是范铭有多少能耐,是老夫子问的这句实在是太熟悉了,在高中的时候政治老师就经常那这句来批判封建社会的落后性。

龚老夫子皱了皱眉头,对范铭的进步依旧有所不信,接着闻道:“那你再说说矩步引领、俯仰廊庙又是何意?”

“这说的是为人当心胸坦**,行事当昂首矩步,以宽阔的心态来应对朝廷委以之重任。”范铭侃侃而谈,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在大学的时候社团中激昂风发时的情景。

随着范铭的应答如流,龚老夫子开始时那一丝不苟的审视动作开始有些稍稍放松,那微眯的眼睛也愈发的明亮起来,站起身来从上到下重新的打量了他一番,问道:“这些都不曾给你讲解过,你是如何得知的?”

“我在曹府上做工,幸得曹户长开恩,让我到书府借书,这些都是我向曹府的账房先生处请教而来的。”范铭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其他的书上查到,这些发蒙的书本就没什么难度,但也不好表现得太过嚣张。

龚老夫子点了点头站了起来,比之刚才,此时他看范铭的眼色中已是多了几分欣喜,肯用功,资质不差,且能够不耻下问,这样的学生符合他的标准,这一刻对范铭的兴趣瞬间提高了起来,“你方才说幼学文还有些不解是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范铭心中悄然一笑,这本是他用来逗老夫子一乐的,想不到夫子还认真了,正了正神色,道:“书中有云: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有女颜如玉。男儿欲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

念完范铭顿了顿,龚老夫子不知其意,点了点头,问道:“如何?”

“小子不解的是,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有女颜如玉,为何我等还要去奋发上进,不如整日读书罢了!”

“哈哈哈...”龚老夫子忍不住一阵放声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指着范铭道:“你这小子,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枉费我还以为已知其中全部深意,不想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该罚,该罚!”

看得出来龚老夫子心情大好,范铭也在乐得在一旁笑颜相陪。

龚老夫子从书架上取出一本古籍,道:“这样,此本《与元九书》你且拿去,此为香山居士所著经记,罚你抄写一遍,且补译心得整篇!”

“啊!”范铭有点意

外,《与元九书》他倒是知道,这是白居易所著的一篇著名杂记,里面从诗歌为引,记述了许多的自己对诗歌看法,进而抒发了一些对思想政治的看法,用词极为犀利,讽刺的笔一直指向皇帝,虽说有宋一朝政治极为开明,言论也颇为自由,也不知道龚老夫子单单要他抄写这本书不知道是不是有意。

“有何异议?”

“先生,我怕我看不懂!”

“无妨,无妨!”龚老夫子摆了摆手,“此书你能领悟多少就是多少,你有慧根,但缺根本,此书可让你明白为何读书,另外此书亦是法帖,可让你练习书法之用,世人独知白居易诗名,书法反不为人重,香山居士的字端庄大气,适合新学之人临摹,你可细心揣摩。”

“多谢夫子!”范铭深深的鞠了一躬,他心中始终存在一份感激,这是出于对一个伟大职业的尊敬,或许是读书的太过容易,在那个时代他从来没有对老师如此尊敬过,而也只有在这个环境下他才真正的明白‘读圣贤书’和‘有教无类’的真正含义。

龚老夫子再给他讲解了一遍千字文中难懂之处和典故之后,天色已经是接近黄昏了,想起还在等他的还书的香雪儿,范铭也就不再耽搁,起身告辞。

赶到曹府大院的时候,天空中的亮光几乎完全消没了,曹府大院也开始点起了灯笼,让他意外的是今儿老福头竟然不在,换了个年轻的小厮在看门,而且面生的紧。

正犹豫着是不是要上前打招呼,里面传来一阵碎碎的脚步声,他听得出来这正是香雪儿。

“范先生,快进来!”香雪儿热情的叫了一声,紧接着又转身对门口的小厮说道:“柱子,这是村学的教谕,他进来抄书的,我带他进去!”

“哦!”门口的小厮应了声,随即再没有把视线瞟向了别处。

“快进来,呆子!”

懵懵懂懂的随着香雪儿的脚步进了一进门,猛然被她拉了一下之后蓦然回过神来,暗忖这香雪儿今天这么这么热情,趁着没人注意,两人进了书房,香雪儿在门口小心望了望左右把门掩了起来,范铭心中一颤,暗忖这丫头今天不是被什么东西刺激得荷尔蒙超标了吧,问道:“咋了,今天府里好像有点不一样啊?”

“三夫人回来了!”香雪儿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细微的缩了缩脖子,看得出来很是小心。

“三夫人回来了?”范铭皱了皱眉头,这三夫人的名头他倒是听过,曹府家大业大,平常生意上的是都交给了这个三夫人管理,可以说三夫人才是他们头上的大老板,没有三夫人的吩咐就连曹户长和陈耆长也别想做在这个位置上,但这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抓了抓脑袋,愣头愣脑的问道:“然后呢?”

香雪儿给了他一个白眼,“我去求三夫人,把你弄到应天府去,先跟账房先生做几年学徒,然后我们再...”

“我们...?”

“死人!”香雪儿恨恨咬了咬嘴唇,伸出那白嫩的手指头在他的胳膊上拧了了一下,疼得他差点没叫出来,“你真是个呆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