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州院中其他人是如何想法,此时范铭却是颇为兴奋,尽管还没有去知府大人哪儿禀叙具体的计划,但他心里基本上已经有了一个底,接下了这修河道的差事,虽然表面上无钱无粮,但隐形中却犹如拿了一把尚方宝剑,可以在应天府范围内横着走了。

不过让他想不到的是楚知府在将这事情用文告的方式在州院中公布之后,又下去巡查了,显然是怕范铭来找他要钱要粮,而特地躲得远远的,因此范铭也只能去找钱通判同冯正言两人了,也是时候给这两人敲敲边鼓了,免得到时候工程一上马,这人就在后面扯后腿就不好说话了。

压下心底的兴奋,范铭将手上的事情仔细的梳理了一遍之后,往通判大人办公处走去。

自李通判走后,这还是范铭第一次进通判大人的公事房,与往日里没什么大的区别,唯一的不同就是这里的书很多,整整一壁的书架上装满了书,其中钱兆瑞背后正中那个书架上盛放地竟然还都是竹简及帛书。里面放着这么多书,就使得整个屋子散发出一股淡淡地墨香,而端坐着书架前的钱兆瑞看起来也愈发地循循儒雅了。

见是范铭走了进来,钱兆瑞惬意的坐正了身子,在京城当惯了司官的他习惯了看属下吃瘪的样子,心中那种猫戏耍老鼠般的快感让他很是享受,明知道范铭是为何而来,钱兆瑞的嘴角处还是在不知不觉之间显露出一丝颇堪玩味的笑容,“范判司此来可是为调拨钱粮啊?这事可不好办那!”

“大人。这……”,范铭放下手中的公文时。已是一脸的苦色,“州院里既不给钱粮,也不给徭役额度,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这河道怎么个修法儿?”。

“这个嘛……楚大人发的文告上不是说得很明白么,钱粮及徭役额度酌情调拨,不过这钱粮事宜属录事参军权责范围,此事你去找冯大人商议吧”,拈着颌下的胡须站起身,钱兆瑞特地到了范铭身边和煦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听说此事楚大人寄厚望于你,范铭啊,切不可辜负了知府大人对你的期许啊!”。

“大人,这……这……”,这了良久之后,范铭故作失望的一声长叹,转身出房去了,没有回市易务,而是又转身去了录事参军厅……

而此时冯正言也在等待着范铭的到来,等待着看他卑躬屈膝的求自己的样子。

在见到范铭的那一刻,冯正言一扫先前的愤恨,转而是眼中带着一抹掩不住的幸灾乐祸,冯正言也没叫坐,也没叫茶,故作仪态的抿了一口茶,问范铭道:“同通判大人谈过了?”。

“谈过了”。

“嗯,此项事大,你安心修好河槽道,这市易务公事暂且交给下面人就是了”。

“多谢大人关心,只是属下正值年轻,精力健旺,就是漕运,市易务应份的差事也自能料理”,范铭说话时刻意把“年轻”两字咬音很重,

嘴里说着,他的眼神儿也一点没闲着的落在了冯正言皱纹累累的额头及眼角上。

“市易务的事自有本司录”,冯正言脸色阴沉,“你现在应份的差事就是整修河道,若是误了今夏的漕运,那可是掉脑袋的事”。

“噢!这么说来这市易务主事一职是摆设了?”,范铭微微一笑,也没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迎着冯正言的眼光道:“既要休整河道,不司录大人能给我多少钱粮,多好徭役额度?”。

“哼哼,范铭你进州衙也不是一两天了,自然也知道本州家底”。冯正言也笑了,笑容中带着一丝戏谑,“钱粮及徭役之事你就不要指望州衙了,方过初春,正是耕种之时,赋税也未到收取之日,加上修河道需耗费钱粮甚巨,即便是能拨付给你,也抵不了什么用处,你还是另外要想想办法”。

“原来是这样”,范铭脸上笑容未减。“既然如此,司录大人可还有别的吩咐”。

“这件事就是如此了。”。

“那属下已经知道了,告辞”,见冯正言的话都已说完,范铭连拱手也欠奉,转身便出了他地公事房。

范铭走的如此干脆利落,只让冯正言嘴角的笑容猛然塌了下来。今个儿他原是等着范铭跟他吵,跟他闹,跟他要地。范铭吵闹的越厉害,他拒绝起来的快感就越强,谁知道他竟然……就这么走了。

不说吵闹,就连要东西的话也一句没有。心里对快感的期待太强,而范铭的表现却太出乎意料,巨大的反差只让冯正言一晚上地期待半吊子的悬在了空中,这份子郁闷实在没法儿说“笑!有你哭都哭不出来的时候”,恼怒的冯正言一巴掌拍在公案上。用力太大之下,竟将砚台里的墨汁震的溅了许多出来,将书案上的一套王右军笔墨篆抄珍本都给弄得面目全非了……

范铭从冯正言那里走后,转身就又回了钱通判的公事房,“大人,钱粮、徭役一点儿着落都没有,这漕运地差事属下实在是没法干”。

“放肆。这是公事,岂可儿戏推脱?如此你可对得起知府大人的信重,本通判的厚望?”。

“自通判大人履任以来,属下时时有报效之心,但这次地事情实在是有心无力”,范铭满脸的委屈,“冯正言公报私仇,不仅钱粮和徭役额度一毛不拔,就连属下这市易务主事一职都要剥夺去,属下在知府大人面前立下军令状,如此实在没脸去求他了”。

“说的什么昏话,你怎么如此沮丧”,钱通判一脸笑意的起身走到范铭身边,亲自引他坐了下来,“这事容不得你推辞。嗯,钱粮和徭役一点不给自然是不可能,此事就交由我来调度吧,尽量多给你些。不过,本州毕竟不富余,范铭你也不能抱太大的指望。”

“但漕运全仗地是钱粮和徭役……”。

“事在人为嘛,啊!”,钱兆瑞打断范铭的话,再次和煦

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差事非你莫属,就不要再推辞了。除了钱粮和徭役之外,你若有别的要求,本官倒可考虑”。

范铭闻言,低头沉默了许久,最终一声废然长叹,见他如此,轻抚着颌下长须的钱通判笑了起来。

“楚大人既将漕运之事委于属下,那属下就要这全权,属下接手此事后,别人不能插手”,猛然抬起头的范铭说着这番话时,咬牙切齿,神情间满是明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悲壮。

“准!”。

“漕运就需要钱,属下虽兼领这修造孔目官,但这期间市易务主事的职司不能由他人经手,而且这其间营收要由我全权支配”。

“你以修造孔目兼领市易务主事就是,这几个月市易务的营收嘛……倒也问题不大,这条也准了!”。

“漕运需调动大量民夫,本州水道庞杂,涉及大量人员调动时倒不如水道来地通畅,属下要求城外隋堤柳烟附近方圆五十里之内地皮的处断权,另外,此码头上进出的江船所纳赋税也得交由属下处断。蚊子再小也是肉,好歹能收些起来”,说到这条要求时,范铭地手捏的很紧很紧。

“可以!”,隋堤柳烟码头的萧条钱通判也知道,是个荒废了多年的码头,连船都不能通,根本就是一片荒地,是以并无迟疑,被范铭最后那句“蚊子再小也是肉”给逗笑的他缓声道:“范铭,你既要了全权,那若是这修造河道不能进全功的话就需负全责了,不说要送你入狱,这吏员的差事怕是就干到头了”。

听钱通判不假思索的答应了第三条,范铭的心激动的差点要蹦出来,强憋着兴奋就使他的脸色看来非常古怪,用力的点了点头,“我已在楚大人面前下军令状,不成功便成仁!”。

“好一个不成功便成仁,有锐气”,钱通判笑着回到了公案后坐定,提笔之间伏案疾书起来,“范铭。此事重大,需是儿戏不得,本使便效仿军中。军令状还是要立字为凭的”。

钱通判手书的军令状倒也简单,备细写明范铭主持漕运事宜及他所提的三点要求后,着重说明地却在最后一句,若漕运之事不谐,修到中间半途而终的话,则范铭承担全责。

这端得是一份权责明确的宋朝版合同。军令状的最后部分则是钱兆瑞地具名及鲜红的印鉴。

至此,这份军令状地效力已然超越了应天府衙门的职权范围。

既然范铭愿意在这份不伦不类的军令状上具名签章。事有不成时,他也就怪不到自己头上了,拿着另一份军令状的钱兆瑞想到这里时。脸上露出了一个由衷的笑容。昨天突如其来的这个烦心事算是彻底的了喽!

像这样的棘手事,不求有功,力求无过才是保身之根本!

一式两份的军令状分由两人收着,两人都觉得自己是赢家,是以分拿着军令状的他们此时都很高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