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一日年节,开封府放关扑三日,应天府随之亦然。

东京梦华录中有记载:不论士庶举城自早互相庆贺,尤其是以坊巷以食物动使果实柴炭之类,歌叫关扑。

如马行、潘楼街,州衙东向之外,至东城街,城门之外,皆结彩棚,铺陈冠梳、珠翠、头面、衣着、花朵、领抹、靴鞋、玩好之类。

间列舞场歌馆,车马交驰,向晚,贵家妇女纵赏关赌,入场观看,入市店馆宴,惯习成风,不相笑励。至寒食冬至三日亦如此。小民虽贫者,亦须新洁衣服,把酒相酬尔。

范铭回到应天府的时候已经是正月初九了,这些天应天府可谓热闹非凡,家家户户收拾行当,准备几日后的上元节花灯会。

相比起过年,上元节更加像是一个正经的狂欢派对,也是一场商业盛宴,各家商户都会拿出自家最吸引人的手段来招揽生意,那写杂耍艺人也会使出自己拿手手段来赚取观众的喝彩和打赏钱。

不过范铭眼下的可没心思时间放松下来,连歇口气都没歇就直接去衙门里开衙了,北宋休务承唐制,春假也是七日,因着要回娘家范铭年前就往录事参军厅多请了几天假,如今他身为市易务主事,这开年就懒散太多也实在说不过去。

不过说是开衙,其实也跟后世公务部门一样,不到过完正月十五的上元节衙门里的人心思是定不下来安心公事地,前些时候范铭忙着给人走年礼。一等开衙之后,就轮到他家里人来人往了,市易务的下属都得来这自不必说,其他的一些行会、商户,以及其他曹司的同僚少不得要来拜访。

如此以来,从回来之后一直到上元节前一天为止,这几天里范铭家里就没断过客人,一拨走了一拨又来,看这架势还真有些门庭若市的味道,,虽然明知道这些人是因为主事的位置而如此,但维持一个好的关系也不是什么坏事。

陈丙戍也亲自上门过来拜访,而且还奉上了一封不小的年礼,热情更胜过上一次见面的时候,在说话的过程中,范铭提起大姐夫守顺的事,陈丙戍二话不说,当即就让手下人将守顺安排到了商行旗下的一家车行中,而且俸钱也照着大师傅的给,范铭也是连声道谢,也不由暗自轻舒一口气,这手上的事也总算是解决了一件。

客人多,范铭忙着陪男客,莫惜容同张婉儿则忙着接待随同而来的女宾,天天见人,日日见客,即便是有了两个月身孕的莫惜容纨脸上也没有半点疲色,反倒是满脸红光地就没断过笑容。

妻凭夫贵,莫惜容实是很享受这样的红火,以及那些女宾在她面前的殷勤小意,她倒不是贪图那些小礼物和钱货,而在意的是一种荣耀,相比起以前那种见不得人的生活,她越发觉得当初不顾一切的投入范铭的怀抱是她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尤其是有身孕之后,心中的这份满足益发充盈了起来。

上元节前后五天,各地赏花灯,猜花迷,张灯由三夜延长至五夜,

灯彩以外还放焰火,表演各种杂耍,情景十分热闹,帝京汴梁亦是金吾不禁,皇城大开,万盏彩灯垒成灯山,花灯焰火,金碧相射,锦绣交辉。京都少女载歌载舞,万众围观,官家携皇后及文武百官登宫城城楼观灯与万民同庆,各地官衙则是放假三日,同沐皇恩。

随着正月十七早晨上衙地钟声悠悠响起,应天府衙正式迎来了新地一年,也就是在这一天,老许等一串涉及弊案的嫌犯被正式收监,毕竟这是新政以来第一桩弊案,其示范性作用可谓非常重要,连官家都御笔亲批过的案子,老许等人的最终结局如何,已经由不得应天府衙门来处断了。

也正是在这样的风言风语之中,在府衙中人议论颇多的猜测之中,新任通判钱兆瑞正式到任的消息传到了每个吏员的耳里,据有‘小道消息’的吏员猜测就是这两天了。

这些事情都是按照预计中的轨迹往前滚动着的,范铭没有太过关心,而是将全部精力放在是市易务的公事上,新年伊始,这一大摊子事都压在了他的肩上,好在年前他就已经做了很多工作,将市易务的一套操作流程都差不多有了一个框架,再加上有了八里桥的经验,范铭重新拈起这一套流程来也就没了太过仓乱,将一些操作套路编制成了一套手册准备发下去,以便让下面的人可以有据可依。

不奋力不行啊!

李通判一走,也就没了借力,若是连本职工作都能让人挑出毛病的话,其他的方面更是防不可防了,这可是他的后花园和自留地。

“福顺,你这个文卷拿去给他们每人抄一份”,张福顺可算是范铭如今唯一信得过的,和可以放手的自己人,再加上张福顺本身性子沉稳,办事也十分细心,自打年底意外调任到市易务,范铭也对他更加信任,基本将曹务的一大半都交了给他处理,“对了,这份就是今后咱们市易务的行事章程和准则,要好好记牢固了”。

“明白了。”张福顺点了点头,接过范铭递来的文卷,翻开稍稍看了一眼,先是咦了一下,但看到最后那一项‘若有扣拿百姓钱物,短斤少量现象,一律送监察提刑处置。’时又不禁轻吸了口气,“判司,这是不是有些……过于严苛了?”

范铭抬头望了张福顺一眼,正色道:“兴许严苛了一些,不过小心无大错,本曹新立,无规矩不成方圆,将来你们要面对的**很大,若是没有将这规矩给立起来,我怕你们会抵挡不住。”

话到如此,张福顺也就没有再说话,他虽然老实,却也不笨,他明白范判司的苦心,就是怕生出什么事端来,这才首先给自己五人泼了一盘冷水,以免今后被那利欲蒙蔽了本心,当下行了个礼退出了范铭的公事房中。

目送着张福顺出门,范铭又重新陷入了思绪之后,对于如何才能够快速开展市易务的庶务,范铭先前就已经做过了两套思路的准备,一套的是按部就班,取的是稳健,另外一套思路,就是打破衙门原先固有的操作套

路,将后世的一些经济策略和做事方法借用过来,大刀阔斧的迎合新政推进市易务新法。

稳健有稳健的好处,就是可以推诿和熬资历,让人找不到漏洞,事实上这么些年衙门吏员一直都是这么做的,激进当然也有激进的好处,就是可以最快速度的见到效益,最大化的提高财政收入,这其中还涉及到新任通判是什么样的性情问题,通判的其中一项职责就是监督新政的施行,市易务的绩效当是其眼中的一颗重要考核目标。

最终范铭还是决定冒险一把,因为时间不等人,还有很多的事等着他去办,这两天他蓦然记起再过一个月书院就要小考,也是关系到他这个外舍生能不能升到内舍生的关键考试,也是时候该准备准备,不能在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徒费光阴了。

范铭的想法是市易务的权责细化,成立一个三权独立的工作小组,具体做法就是将市易务三法抵保赊请法、契书金银抵挡、贸迁物货,每项法令分割为三,而不是每项法令又一人执行到底,例如结保赊请法,则大致就有三项具体事务,采卖定价、抵挡财货房田、利息结算三项,若是由一人或者几人来负责这一系列的事务,那中间的权责就实在是太大了。

若是将这三项分割开来,明确一人负责其中某一项事务,再通过不定期轮换来限制利益的纠结固定化。

而至于主要的是这样一来下面的牙人都是直接对范铭负责,不需要和其他吏员产生什么直接的利益纠葛,使得韩可春、张福顺五人即能够快速的参与到事务中来,不会出现权责过大的问题,既能够增加安全性,也能够最大程度的提高工作效率。

但这样做法的唯一会产生的一个缺点就是主事的权责过大,也就是所有的决断权都集中到了范铭他一个人的身上,这在上级的眼中或许是有管理才能的表现,但在下面的人眼中或许就是霸道了。

不管怎么说,这“擅专权”的名声怕是要坐实了。

不过专权就专权罢,为了能尽快做出点成绩来,激进点也没什么错。

想到这里,范铭又觉得有必要再专门选出一个负责管理、调度牙人的机构或者人选,这些日子以来他越来越认识到牙人的重要性,再加上这些牙人多半是出自应天府各大商会之后,说是地头蛇也无不可,用好了这些人就是排头兵,用不好这些人就是祸乱之源,所有让手下的吏员来负责这事肯定是不合适,这个人也必须要是自己信任的人,可是用谁呢?

王稼轩倒是合适,不过年纪太轻了一些,范铭的视线渐渐的移动此时正从外面进来的老张,心中有了主意,不过这个眼下还不急,等将韩可春五人的事务分配好再说也不迟。

当下将书案上的东西收拾了一番之后,站起身来,推开门,往吏员的公事房中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