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通判离开的侧门是开在州衙的一个小园子里,这个小园子虽然不大,但因通判大人天天要从此地往来,所以杂役们打理起来就份外的经心,春秋时节时花红柳绿的看着也甚是喜人,便是李通判平日若在公事房里呆的久了闷气时,也喜欢到这个小圆子里散散步透透气。

目送李通判从侧门走了之后,范铭没急着走,负手之间在小园子里的花径上缓缓慢步而行。

时下已是寒冬,小园中早已百花凋残,一片萧瑟衰败的景象,范铭的眼神无意识的看着那些衰飒的花草,脑子里边儿却在急转而动,想着李通判刚才的那番话。

李通判的意思分明是在劝他走啊!

虽然早知道这次王安石罢相不会影响新党的地位,新来的通判肯定还是新党中人,但毕竟太过于认识粗疏,新来的通判到底是何许人,来了之后又会行些什么章程?现下想这个看来似乎是太远,但对于应天府府衙及范铭来说,这一切还是将围绕着楚知府来运转。

可惜呀,关于这个背景的更多情况却是未知。

这些远的背景不说,来年市易务的新政如何推行?如何在安全的情况下创造政绩,又如何来管理新来的吏员,他们会服自己这么一个毛头小伙子吗?冯正言会就这样干坐着看戏吗?

想到这里,范铭摇了摇头,不拘是大背景还是未来应天府的小环境都是未知,比之眼下,未来才是不可预知的!

没有了李通判,虽然还有沈巡检,但却没有了直接的借力,要面对一个被自己挖过坑儿的冯正言,还有一个仿佛不了解情况的楚知府,这样的情势……就仿佛在他前面横亘着一座喜马拉雅山,要翻过去实在是太难了,不过这也成功的挑起了他的挑战欲望,若是连这一关都过不去,将来还讲什么纵横朝野?想到这里。范铭狠狠吐了一口气。

天寒地冻的天气,他吐出地这口浊气顿时就在眼前化成一片白雾,在空中忽隐忽现。

不就是一座大山么,爬过去就是了!

一脚重重的踢在前面那棵树上,树干震动之间,犹自挂在上面地瑟瑟枯黄落叶飘飘而下,落在范铭头上,肩上。他却没去拂。只觉随着这一脚下去,心里面却是松快多了,与此同时,也自有一股子血性的斗志在寒风的吹拂下从心底涌起。

自打踏进官场的那一刻起,说起来这还是他范铭第一次在外无依仗的情况下独自应对艰难的局面草,如今算是彻底放下心来,到达无欲无求的境界了。

缓步回到家中,进得内院,正看到一个纤瘦的背影正背对着望着月空,看上去有些孤寂,是张婉儿。

范铭不由有些愧疚,这些日子来他也只仅仅是每日同莫惜容说说话,其他时间几乎是都用在烦恼公事上,连同房都很少有,严格说起来在这之前他对张婉儿的心防就始终没有放下过,到了如今莫惜容有了身孕之后,或许张婉儿心里的这份孤

寂更加强烈,这段日子实在是有些太过忽略她的内心感受了。

挣扎了一下,范铭走上前去,轻轻的叫了声:“婉儿。”

张婉儿身子微微一震,转过身来,眼睛刚好对上了范铭那灼热的视线,不觉脸颊一阵发热,“官人,你回来了。”

“嗯!”范铭闷头应了声,便就没了话语,上前两步同婉儿并肩而立,仰望着天空中隐约显现的的那弯明月,一时间这空气中仿佛沉寂了下来,张婉儿仿佛也很享受这种恬静的感觉,两人就这样静静的站在院中感受这份难得的宁静。

时下近寒冬,然而在这份难得的恬静中空中的风都变得和煦起来,蓦然有种春意复苏的假象,两人的心情也随之变得暖意洋洋。

半晌之后,范铭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抬手向张婉儿那稍显纤瘦的肩膀揽去,只觉张婉儿身躯微微一颤,又即刻恢复了柔软,将头轻轻的靠在了范铭的肩膀之上。

“婉儿,让我们重新开始好么?”说出这句话之后,范铭感觉到一种莫名的轻松,仿佛卸去了心中的一块大山,长久以来他都不敢去面对这个曾经的嫂嫂,或许因为公事上终于告一段落,他在心境上也又了一个新的升华,有了勇气去面对,这也是他长久以来所潜藏在心底的期待。

一听到范铭的话,张婉儿的身躯又不由自主微微颤抖了起来,蓦然间,范铭觉得自己的肩膀上有些湿润,扭头一看,发现张婉儿眼中已然是充满了泪水,这不由让范铭觉得他的心什么地方被触动了一下,将婉儿的身子轻轻板正,面对面的柔声问道:“婉儿,我知道先前是我不好,我不能面对自己,能再给我一次机会么。”

任由眼中的泪水浸湿脸庞,一阵强烈的幸福感涌入张婉儿的心中,先前的那种带着些许妒意的失落感已然消散入云端,终于能够完完整整的得到了官人了,再也不用在忐忑不安中等待了,这种感觉真好!

用力的点了点头,“是婉儿不好,让官人担心了,婉儿不求什么,只求官人心中有婉儿,婉儿就满足了。”

范铭轻叹一声,怜惜的用手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痕,用力的将婉儿拥入怀中,心中无限感慨,婉儿是这么一个温婉的女子,然而自己这么些年来却从来没有关心过她的内心活动,只图着自己的前程,实在是太过自私了。

良久,范铭轻轻的拍了拍婉儿挺翘的臀部,“走吧,今儿个有喜事,咱们全家庆祝庆祝。”

“嗯!”婉儿在范铭的怀中扭了扭,不愿起来,范铭笑着将婉儿稍稍推开,却见婉儿满脸羞红,原来却是她的胸前衣衫被自己的眼泪给弄湿了少许,那一些些诱人的凸起隐然而现,让她很是不敢面对范铭灼热的眼神。

男人都喜欢看女人娇羞的一面,范铭也不例外,相对于莫惜容的热情似火,张婉儿更有一种少女般的清纯,这是也范铭一直害怕伤害到她的原因,实在是让人怜惜!

“不怕,我先送你回房换件衣衫!”

“嗯!”婉儿柔顺的点了点头,任由着范铭拉着手往内院走去,这一刻也再不管有没有人看见了。

送婉儿进房间之后,范铭照例去西厢房给老太太请了个安,却发现老太太不在,一想应该是又到正房去了。

这些天范秦氏也没闲着,自打莫惜容有了身孕之后,老太太顿时仿佛年轻了十岁,整天乐呵呵的,就连那长久不治的青光眼都亮了不少,整个人亮堂了起来,上上下下的给媳妇张罗着些个养胎的饮食和补药,就连身手都矫健了不少,这让范铭看见也打心底的高兴。

按老太太的话来说这是老范家的头孙,涉及到传承大事,什么都要放一边,现在老太太看莫惜容什么都是好的。

随即抬脚往正房走去,还没进门,就听到一阵欢笑声传来,其中有仿佛还有孩子的嬉闹声,范铭不由有些奇怪,莫非是来客人了?加快脚步跨进门一看,不由一阵惊喜,“大姐,你来了!”

“小弟。”春桃见范铭进来,赶忙站了起来,显得有些拘谨,忙拉过一旁在嬉闹的两个孩子,“快,叫舅舅。”

大丫依着春桃的身后,依旧有些怕羞,而小侄子石头却是很大胆,用那乌亮的眼睛盯着范铭,大方方的甜甜叫了声“舅舅”,让范铭顿时大为开怀,一把上前将小石头抱了起来,狠狠的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又从怀里掏出一串通宝大钱来,挂到了小石头的脖子上,“这是舅舅给我家小石头买果子吃的。”

“这怎么使得,小孩子家家的那用得着这么些钱。”春桃连连摆手,想要把钱塞回去,自打进城的那一刻起,她已经是被这应天府的繁华给深深的震撼住了,宽阔的街道,穿流的车马,熙攘的人群,已经繁华的街铺,这一切都不是那个小小的楚丘县所可以比的,由此她也就对这个在应天府衙门供职的小弟愈发的仰视了起来。

即便是自家小弟,但这官面人家,若是一个不小心说错了话可就犯了忌讳了。

春桃的惶恐范铭怎么也不会猜到,虽说他已经基本上融入了当下的社会之中,但骨子里还是是现代教育思维,只当是自家人,那有什么贫富贵贱的间隔,还是莫惜容发现了大姐的局促,一把将小石头从范铭怀中抱了过来,将脖子上的那串铜钱拿下来塞到春桃的手中,“大姐,您先收着,等年关了给孩子们置办些衣裳,本来应该我来,只是如今有了身孕了,也不好多动弹了,到时候要多劳烦大姐了。”

“这是自然!”说到这个地步,春桃也放下了心中的顾虑,心里也是喜滋滋的,看来小弟一家还是那么亲近,这是她最大的安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