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过得有些异常的顺利,不但赊请法在八里桥推行得非常完备,连带着范铭的日子也过得越发的安逸了起来,转眼间就到了楚知府老太君的寿辰的前一天。

这些天范铭看似老老实实的待在公事房中看书,对八里桥的监官差事也算是尽心尽力,这赊贷一事也算是完成得非常顺利,不过范铭很清楚的知道商贩们丝毫没有理解市易务新政策的含义,只是一时屈服在官府的威压之下,权当作了一次临时的征收商税活动,陈奇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不过这些暂时和他没什么关系了,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只能是等待,每日看看书,准时散衙,回家陪着有身孕的莫惜容说说话,这日子仿佛过得异常的舒坦,但范铭却知道自己过得并不轻松,心里的这根弦一直紧绷着。

这天晌午,范铭刚吃完饭回到衙门,在进衙门的那一刻却被一个清脆的声音生生的叫住了,顺着声音的来源望去,却是一个丫环装扮的小丫头在叫他,而且看上去有些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

略一思虑,就立马想了起来,这丫头似乎是阮阮的贴身丫环小绿,范铭不禁摇头,看来这些天‘修身养性’没去看阮阮,把她给惹急了。

一边想着一边朝着小绿走了过去,“小绿,是你家小姐要你来的?”

似乎是由于在衙门门前,小绿还有些害怕,小心的朝四周望了望,确定了没有发现人之后,对范铭道:“老爷,小姐要我来跟你说一件事,说是不能让人听见。”

范铭笑了笑,点头:“嗯,你说。”

“小姐要我告诉你,这些天‘大坏人’去熙春楼了三次,要老爷您有所准备。”

“哦!大坏人?”范铭沉吟少许,当即就理会了阮阮的意思,眉头缓缓的皱了起来,事情越来越有些超出预计之外,看来是时候开始反击了,当下点了点头,对小绿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告诉你家小姐,暂且不要妄动,我会来找她的。”

“嗯!”一说完,小绿便像小鹿一般飞跑而走了。

回到公事房之后,范铭却是再也安静不下来了,在放下书之后在公事房中来回的踱着步子,而此时老许正透过窗沿的缝隙往对面的公事房中瞄了一眼,眼珠溜溜一转,闪过一丝锐利,仿佛下了什么决定一般,转身从书案上拿了一幅卷宗,跨出门往范铭的公事房走去。

“范职级。”跨进门之后,老许将早已翻开好的文卷摊在了范铭面前,“这儿有一份文卷要签章,要上报到三司,你瞅瞅。”

范铭被老许的突然到来吓了一跳,但随即马上就反应了过来,点了点头,“好,您先请坐,来人,上茶。”

瞄了许章一眼之后,翻开文卷细细的看了起来,看着看着,范铭的嘴角渐渐的浮起了一抹微笑,又不时的用一种颇堪玩味的眼神向老许瞟去。

范铭既不说话,又是这样诡异的眼神,老许被他看的全身发毛,心里的小鼓敲的叮铃乱响,不过一会儿的

功夫,他就觉额头上热热地,眼瞅着白毛细汗都要出来了,“范职级,要不然你先看,你待会签完之后再给我送过来……”。

看他眼神儿里的急迫,细细把玩着老许眼神儿里地慌乱,范铭眼瞅着他嘴角都开始哆嗦起来的时候,才开口道:“许职级,你那的这份文卷不对吧,怎么只有最后一页,前面的详细记录呢?”。

“啊?”。

范铭手指“叩叩”地敲击着面前的文卷,听到这熟悉的敲击声,老许猛然想起了昨天下午在录事参军事冯正言公事房里的情景。

同样的声音,但老许的心情……

“这本专门记载本曹截留的文卷。”,范铭的声音很轻很淡,但这很轻很淡的声音听在老许耳朵里却是如晴天霹雳一般“喀喇”巨响,心里先是猛然一个空白,脑子里随即蹦出的念头就是“露馅了”。

强忍着心中的慌乱,强作镇定道:“先签章罢,这份不用送到三司,到年底州院考课之时再理也不迟。”

老许没想到,‘老实’了这么久的范铭会如此灵省,更没想到的是范铭会如此理直气壮的‘顶撞’自己,莫非他真敢追查什么?莫非他手上还真握到了什么把柄?

回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虽然有些逾越体制,但却也没什么明显的漏洞在,再说了还有冯司录在上面顶着,自己在担心什么?

昨日冯正言的那些说法一一浮上心头,老许对此也是确信无疑,但眼前范铭这一问……

莫非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莫非他根本就没想过要占着这市易务的位置,就是在等着……瞬时之间,诸多念头纷杂而来。老许眼中范铭玩味的笑容显得如此冰冷,冷冰冰的嘲讽。

“许职级,还是把那个文卷一并也送来。要不然账做不平我可没法子具名签章”,范铭站起身来走到呆愣愣的老许身边,故作亲热的伸手搂住他的肩膀轻推着他的往外送。“最近天寒风干的就容易上火,这人一上火就容易心躁,心躁之后呢就容易起糊涂心思。该想该做,不该想不该做的念头就都冒出来了。老许啊。看你岁数也不小了,身子虚地人尤其容易上火,要小心哪!”。

这时节老许面如死灰,那儿还说得出什么话来?

范铭亲自将老许送到了外面的公事房,看着他把那本记录截留的文卷拿出来后。笑吟吟地接到手中。

随意的翻了翻后,范铭就把文卷给合上了放在手心里轻轻的敲打着。

“老张,你去榷货务找他们要一份今年禁榷买卖地的备案,我要比照比照”。嘱咐老张出去之后,范铭特意看了看老许,刚才还是脸色发灰的他如今已是一片雪白。

回到公事房,范铭翻开文卷后其它地都没看,直接提笔抄录了几十宗最近发生在应天府城里的买卖双方地相关信息,又比照了一下近来八里桥的赊贷货物,以及商号,行会,一一抄录完毕后。范铭将几本文卷都锁入柜子中后。透过大开的公事房门唤道:“许职级,你且请过来一下”

“这份今年赋税变动的文卷,记录的甚是潦草,我不能签。”范铭看老许的脸色阴晴不定,不由笑了,“老许啊,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我清楚得很,今个儿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把这账目再重新誊抄一遍,我有些事情出去一下,回来之前你可得把它完成了”。

一听到这个,老许的脸色顿时由白变得涨红,“你……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应该清楚。”说完之后,范铭再不理会老许气急败坏、一幅要撕人的模样,大步就走出了公事房。

“老张,许职级有紧急公务在办,此事关系重大,你看着他点儿,他做什么你都跟着,而且还要用纸给我记下来”范铭脸色沉凝的向老张吩咐道。

“大人,都是同僚,这……”。

“是同僚情分重要还是脑袋重要?”,范铭语调生冷,根本没容其继续往下说,“此事办得好就有功,若是办地差了,你这年底的俸钱加分润也都不用想领了”。

自打范铭到市易务以来,脸色还不曾如此郑重过,老张见状不敢再说,点头应是,就是拼了命也要将这份差事如实执行了。

出了市易务后,范铭半步没耽搁的到了东院儿,直奔李通判公事房而去,眼下已经是正式撕破脸了,也不用在避讳什么,因此范铭也就再无顾忌。

“范职级,不巧的很,通判大人正跟从汴京来的走马承受(官职名,相当于监察御史)秦大人叙话”,杂役一脸儿笑的解释着:“已经有一会儿了,估摸着再用不了多长时候,要不范职级到隔壁喝盏茶?”。

走马承受!听到这个名字范铭心头一阵震动,随即又涌起一股强烈的喜意,当下对杂役道:“那我改天再来请见。”

看来不止自己在努力,李通判也没闲着,终究是从汴京拉来了强援,这下范铭的信心顿时仿佛回到了当初刚如府衙之时……

正准备往回走的时候,就见着一身簇新衣服的王稼轩从外面慢悠悠的溜溜达达的晃了出来,范铭便就上前两步下了台阶直往王稼轩走去,没有半句寒暄,范铭直接问道:“怎么样,查到没?”。

“查到了,黑呀,太他妈黑了”,王稼轩长叹了一口气,摇着头向外边儿等着地范铭道:“大哥,你说你们这些吃公门饭的都吃人不吐骨头啊,这里外都吃,交易一笔,恨不得连人都给吞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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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马承受:领监察,走马承受多由皇帝亲近的三班使臣或内侍(宦官)充任,是皇帝直接派遣到诸路的耳目,“许风闻言事”,权力极大,按察的范围相当广泛。不仅可以监督军队,“预闻边要主帅机宜公事”;还可以监察地方官吏和中央政令的实施,如“民生之利病,法令之废举,吏治之清污、能否,凡郡邑之政”,均属按察之列,并可直接向皇帝禀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