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么,要说咱这些曹司也便罢了,我听说就连排办司、修造司这两日都不太平,咱使院何曾有过如此大的变动?”

“变动又如何,那些个位置都是人老早就定好了的,莫不成你们还想挪一挪?”老林押司那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眼中却是带着不屑,“要能挪的话你们还能在这下开拆司待到今天?”

他的声音虽是轻,但却是一下下砸到了众人的心坎上,这调任到市易务没他们的事,但这相应而来的人事调动却着实牵动着他们的心,眼见着各曹司都有大动作,这说不得就能将这坐了多年的位置往上挪一挪,但这又谈何容易!

但正如老林押司所有,要真有靠背,谁还能在这开拆司待到今天!

“你们可知这次不但咱们府衙中变动得厉害,就连外面各大商行也又不小的波动,应天府赵、钱、蔡、陈四大商行,听说都有意要重整行市,引来不少的外州商客,热闹得很!”

“哦,如此说来这市易务之事他们早已经是得了风声啊!”老林押司微微眯着眼睛沉吟道。

张押司笑了笑表示默认,这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强,这州府衙门看起来禁卫森严,而事实上大门宽敞得很,不要说成立市易务这么大的事,就算是这使院中那个吏员的生了个大胖孙子,说不定隔天就能传到东京去了。

“听说市易务要诏在京诸行铺牙人,召充本务行人牙人我有个妻舅也是做买卖的,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说到这儿,老何仿佛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惊醒了过来,而视线却是再次望向了如今已经调换了位置的范铭。

一众老吏员也仿佛也同时也意识到了些什么,都不由自主的朝范铭望去。

良久,一声轻轻的叹息声响起,道出了众人的心声。这有底子硬就是吃得开啊,一来府衙就进了这油水丰厚的新曹司,而且还升了职级,真是人比人气死人那!

可不是么,市易务要招充牙人,这首先就是要经过范铭等人的挑选,这也就相当于捏住了钱袋的口子,下面的孝敬还能少得了?

如今老何心中想的就是看能不能将自家的那个小舅子弄进去做牙人,这一但有了府衙的授权,这也就意味着掌握了大批的财源,想不发都不行啊!

一想到这儿老何又有些后悔当初为啥跟着老林他们一起做那龌龊事,若不是这样,以范铭是从开拆司出身又一起共事过的交情,这事还不是一句话的事?而如今……不用说帮忙,不给你暗中使绊子就是好的了。

其他几人此时也沉默了下来,想的同却老何并无二致,同样是在划算着这两天是不是要带些礼封到范铭府上去拜访拜访,心中已是早已忘了当初如何冷落范铭的。

对于老林几人心里的想法,范铭倒不是一点都没有察觉,不过这丝毫没有引起他心境上的波动,如今市易务还没正式成立,他在开

拆司如今也成了一个挂靠人员,虽说开拆司同市易务的事务有紧密相通的地方,但毕竟不是属于同一个曹司。

这管理上当然也没有直接的联系,也就是说再也和这几人没有了利益上的冲突,相处起来理当要比以前要简单得多,不必假惺惺的套近乎也不必可以疏远,只要以平常心论交也就可以了。

这一天就在人心浮动中过去了,散衙的钟声一起,公事房中老林押司几人陆续离开,范铭也正要收拾东西回家的当儿,公事房的外面来了一名僚属打扮的精瘦男人,正探头探脑的往公事房内打探着,“范职级可在?”

范铭起身打量了这僚属一番,“你是何人?”

这僚属小眼珠溜溜的又往公事房内扫了一眼,确定再没有其他人了,心中轻舒一口气踏着小步朝里迈了进来,对这范铭一行礼,“范职级,属下乃是财赋司僚属卞九。”

范铭轻皱眉头,“有事?”

卞九脸上挤出一丝难看至极的笑容,“范职级,财赋司万职级今晚在太和楼设宴有请,万望范职级赏光!”

财赋司万职级!太和楼!

这两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名字不由让范铭有些诧异,他来府衙不到一个月的时日,而且一直是待在开拆司中,和财赋司根本就没有丝毫的联系,更别说认识这什么万职级了,至于太和楼他倒是知道,这太和楼是东城乃至整个应天府都有名的大酒楼,以豪华大气著称,能到太和楼中消费的非富即贵,这次万职级无缘无故的请自己去赴宴,这其中怕是……

这宴是不是好宴范铭不知道,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肯定是不会单纯是真的请他去吃饭,联想到这刚调任到市易务之事,他似乎又有些明白了过来,莫不是也为了这新政中所蕴含的大把油水而来吧?

想到这里范铭不由心中一笑,这权力还真是个好东西,哪怕是他现在这么一个新入府衙的小小吏员,只要有权在手这攀附的人也跟着来了,这人世间是何其的现实啊!

范铭表情显出疑惑,卞九察言观色早就看在眼里,“万职级有言,范职级乃人中干吏,诚有幸结交,再为范职级升迁之喜,理当庆贺一番,今后也有事也好相互帮衬些。”

“可还有其他人?”

卞九迟疑片刻,道:“还有几位使院同僚,以及应天府的各商行行首。”

范铭心中一笑,暗道果然如此,挥了挥手道:“你且去告诉万职级,范铭定会去赴宴。”

“是,职级。”

透过窗户的缝隙,望着卞九那有些猥琐的身影,范铭心中掠过一丝明悟,从市易务成立的公文发布之后,在他前面已经展开了另外一条道路,这条道路和先前的轨迹有着截然不同的区别,权责更大,接触的面更广,随之而来的挑战也更大,若是能够顺利的迈过这个坎儿,这今后的道路则会平顺得多。

最主要的这也将最大限度的磨练自己的心境,仕途漫漫,若是能有幸真的进入上层官场,今后还得经历更多起起伏伏,这心态的沉稳尤其重要,如今可要好好把握这在使院中的时间,就当作一次进入官场的预习吧!

端起书案上的茶盏,抿尽了最后的一口茶,一撩起儒袍的下摆,迈步往外走去……

……

日边高拥瑞云深,万井喧阗正下临。

金碧楼台虽禁御,烟霞岩洞却山林。

巍然适构千龄运,仰止常倾四海心。

此地去天真尺五,九霄歧路不容寻。

此为王安中所作《登丰乐楼》一诗,描写的是东京有名的白矾楼的景象,有宋以来不论是经济还是政治都远远超出盛唐,尤其这酒楼文化更是登峰造极,宋话本中有描述道:城中酒楼高入天,烹龙煮风味肥鲜。公孙下马闻香醉,一饮不惜费万钱。招贵客,引高贤,楼上笙歌列管弦。百般美物珍羞味,四面栏杆彩画檐。

在宋代以前的城市里,高楼并非没有,但都是皇宫内府,建筑供市民饮酒作乐,专事赢利的又高又大的楼房,是不可想象的。只是到了宋代城市,酒楼作为一个城市繁荣的象征,才雨后春笋般发展起来了。

酒楼,它在城市各行业中还总是以数量最多,规模最大,利润最高先拔头筹,它往往决定着这个城市的主要的饮食命脉,而且绝大多数都以华丽宏伟的装饰建筑,雄踞一城,这太和楼就是有如这白矾楼一般的超豪华酒楼,且占据着应天府东城风景最为秀丽之处——汴河之临。

初来应天府之时范铭也只是在远处远远的瞧过一眼,能像如今这般堂而皇之的身入其中是从前不敢想的。

事实上此时的酒楼,已部分采用了宫室庙宇所专有的建筑样式,这可从门首排设的杈子看出。杈子是用朱黑木条互穿而成,用以拦挡人马,魏晋以后官至贵品,才有资格用杈子。东京御街、御廊,各安黑漆杈子,御街路心安两行朱漆杈子,阻隔行人,这太和楼门下列相对的两阙亭前,全用朱红杈子,尤为普遍的是酒楼门首扎缚的彩楼欢门,像供人观赏的艺术品……

范铭不由感叹,这太和楼好大的气派!

没等范铭感叹完毕,一踏入太和楼前门,他又立即感受到这太和楼中的服务周到性,门前站着两个模样俊俏的小厮,头戴方顶样头巾,身穿紫衫,脚下丝鞋净袜,且彬彬有礼,若不是站到别处,只会以为这是那家的学子。

偏生就是这股子味道,让往来的酒客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往往本人无意进去喝酒,可见他们拱手齐胸、俯首躬腰的殷勤模样,也就欣然而入了。

回想起当初在楚丘时的景象,再同眼前的繁华一比,这确实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也不知那号称古代城市建筑巅峰的东京汴梁又是如何的繁华似锦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