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踏入客厅,范铭一眼就看到了王稼轩,依旧是那一副肉滚滚的身子,虽是胖,但却也是个闲不住的主,在客堂中来回的走动着,范铭才一出现在门口,王稼轩便不由兴奋的朝他扑了过来,“大哥,你可回来了。”

范铭一手将这胖子挡在身前,笑道:“不是说要等节后才过来么,就等不及了啊,不怕你老子赏你巴掌?”

“我都这么大了,还能挨巴掌么?”王稼轩硬气的耿直了脖子,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不知道他底细的还以为他当真如此,见范铭始终笑吟吟的盯着他,王稼轩心中也有些不好意思,嘿嘿一笑,“其实这次是我爹让我来的,来,我给你介绍一人。”

王稼轩一侧身子,范铭这才注意到除了他之外这房间里还坐着一人,一个商客装扮的中年汉子。

看这人一身的行头应当是有有一定身份的,而且从眼中的不时闪过了一丝精明看来应当是长久在外面跑生意的买卖人。两人显然也是等了许久,也一直笑吟吟的望着范铭直到两人走进房来,这种情形仿佛就像一个长辈在考察晚辈的表现一般。

初一见面,范铭也不好做太多评价,就冲着王福东的面子,理当应该是‘自己人’,这次特地来找自己或许是有好事也不一定。

正想着,王稼轩已经介绍了开来,对那中年商客道:“表叔,这就是我同你说起的大哥范铭,文才、人品、经营无不是大才,可谓咱们楚丘近些年年轻一辈里的头一份。”又对范铭介绍道:“大哥,这是我家堂叔融安。”

范铭恍然,以前王稼轩在话语间就曾经几次提起过他有个堂叔在外经营买卖,而且本事不小,南北通吃,原先也没在意,想不到这刚一到应天府就见到这条‘神龙’。

“啥大才!”范铭对着王稼轩笑骂了一声,又转身对着王融安稍稍一礼,“我同稼轩平日嬉闹惯了,还请勿怪!我同稼轩同窗,又颇为投契,也就随稼轩叫您叔了。”

王融安微微点头,又重新将范铭打量了一番,“进退有度,彬彬有礼,不错,不错,果真一表人才!”

“表叔过溢了!”

“来的时候,表兄同我特地提起过你的事。”王融安大方摆了摆手,轻言道:“跑商道,学吏制,这一样样的都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好的,唯独你是楚丘这些年出的一个全才啊!难得你同我家这小子能这么真心的佩服一个人,今后也得有个人可以管管他了。冲着你与王稼轩的同窗之谊今后咱们也算就是是自己人。”

王融安的话语中的赞誉有些扣大帽子的嫌疑,但好在他没有从这话语中听到一丝虚伪的意思,当下也不好答话,只听王融安又继续道,“这些年我虽然长年在外做买卖,鲜有在楚丘待过,但对楚丘的事情却也清楚,你在楚丘衙门走得那几步可谓步步惊心啊!”

范铭一怔,随即又望了望一旁的王稼轩,心下了然,他在县衙当差的那些日子王稼轩这小子也在衙门当

差,更何况那段日子正是衙门闹得厉害的日子,他这表叔知道一些事情也没什么奇怪,讪笑了笑,“侥幸!侥幸!”

“侥幸!”王融安眼中精芒一闪,猛然转身,在范铭脸上扫视一轮,随即又浮现出一抹笑意,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若是稼轩能有你一半沉稳,我和他爹也就放心了。”

“术业有专攻,我也只不过是运道好些罢了,若是论从商上,我是不及稼轩的!”

王融安哈哈一笑,“人活一世,事事皆可算计,唯独这运道一事却是算计不到,这运道也不是人人唾手可得,有运道就有市道,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

范铭眉头微微一皱,这衙门的事情虽然传得广,但真正知道其中曲折的却是不多,听王融安的口气对这情形清楚得很,也不知这次特意来找自己到底想干什么,不会只是为了教训自己吧?

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再纠缠下去,范铭赶紧转移话题道:“这次表叔来应天可是有什么好买卖要做?”

没等王融安回答,王稼轩就献宝似的抢着答道:“大哥,你可真是神机妙算,这次还真是有一笔好买卖等着咱们做。”

“什么买卖?”

王稼轩神秘一笑,“我家有消息从府衙中得来,三司要在应天府开设市易务了。”

“市易务?”范铭凝了凝眉头,“这对咱们做买卖的来说好像不是件好事吧!”

“错了,这不但是一笔好买卖,而且是一笔大买卖。”王融安此时也仿佛有些兴奋起来,长身而起,“这么多年来,咱们一直都想要在应天府立足,却一直不得其门而入,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本地商贾把持,这番市易务改制,就相当于革了这帮老商贾的财路,这不相当于给了咱们插一脚机会么?”

范铭陷入了沉思,市易务新法改革他也不是头一次听到,但到底如何操作却是他不清楚的,按照他先前的印象,这市易法的大概意思是要将由政府出资金一百万贯,在开封以及应天府设“市易务”(市易司),在平价时收购商贩滞销的货物,等到市场缺货的时候再卖出去。同时向商贩发放贷款,以财产作抵押,五人以上互保,每年纳息二分。用以达到“通有无、权贵贱,以平物价,所以抑兼并也。”

说白了也就相当于类似官仓和现代商业银行的混合体,这看起来像是在搞计划经济的那一套,对于本地商行大贾确实是一个不小的打击,相当于将仓储物流以及地下钱庄的生意全部收归国家,说起来还真是要断了一些人的财路,同时也将造成应天府商界的重新洗牌。也就间接的等于给了像他们这样的外地商帮一个入场的机会。

确实是一个好消息啊!

不过相对于这个消息的准确性,范铭更担心的是如何运作,这市易务毕竟是涉及到上层,自己同王家都是身为一介白丁,又凭什么同那些本地巨贾去争?

想到这里,范铭又不由的朝王融安望了一眼,这两人能够

来找他,想必应当是有了一定的依持,若是没有半分把握也不会看上去信心足足的样子,“这个消息可确凿?”

“起码有七成的把握!”王融安微笑着回答道。

说到这儿,王融安当下也不好再隐瞒什么,索性将事情的始末给他说了一遍,原来王家在应天府也并不是毫无根基,王家有个表亲在府衙的司户参军下任差,在一日偶然的机会在本曹司参军房间中在看一份文卷,上面标着参知政事府的印信,由此也就留心的偷瞧了一眼,这不瞧不要紧,一瞧的当下差点没叫出来。

这份文卷中大致的内容就是要新成立一个市易务,将本归录事参军所管的商事收归参知政事府,而这第一项要动的行当就是布绢买卖,那表亲在衙门多年,当然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隐含的巨大利益,因此也就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本家。

范铭吸了一口气,如此一来果真是一次难得的机会,抬眼正视王融安道:“王叔可是心中早有打算?”

“没错,这次来确实是有一些计划,若是真如我们想的一般,市易司要要改制,必定就要拿应天府本地商行开刀,咱们这些外地商行未必不能在这摊混水中捞得一些好处。”王融安微笑着朝门外指了指,“这应天府可是这京东二路枢纽,能够在这里立足是每一个买卖人的梦想!”

“王叔的意思是?”范铭仿佛有些明白了,这王融安来找自己特意告诉这个消息,绝不是因为他同王稼轩关系好的缘故,而是别有所图,想来想去自己能够拿得出手的东西似乎只有……

果然不出所料,没等范铭开口,王融安便就将他心中的疑问给解了开来,“听说你家有一香布?”

“不错,香布确是我家出产。”

“机会难得,想必你也早有在应天府立足之意吧!”王融安笑吟吟的望着范铭,在试探着他的意思,“不如你我两家合营如何?”

“这……”范铭顿了顿,从心底有些不情愿,倒不是说他小气,而是他实在不想和熟人谈生意,前世他碰过很多的这种案例,合伙的无论做得好还是不好,最终的结果都有些芥蒂,或许到最后连朋友都做不成,“只是……我家这点家底……”

再一个范铭还有些心虚,听王融安的意思是要大干一场,若是说他没有半分心动这是不可能的,但自家的底自己清楚,从楚丘县到应天府,他存下的本钱也不过千余贯,到如今更是花到只剩下数百贯,若是做个小本买卖还成,但涉及到在一方或者一行里出头那却是有些痴心妄想了。

“哈哈,钱财方面你何需担心!”王融安摆了摆手,一扫衣摆重新坐回到位置上,正色道:“只要你有心,其他都不是问题。”

范铭凝了凝眉,“王叔先前可曾操持过布绢买卖?先前不是主要以经营漆器、粮食为主么?”

王融安笑着点了点头,没有正面回应,但从他的表情中不难看出这次他是志在必得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