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载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却颇显老态,这应当是和他早年间的经历有很大关系,不过范铭的注意力大部分都放在了冯正言的身上,虽然是第一次见这冯正言,但他却从这他的身上看到了一丝谢主簿的影子。

倒不是说这冯正言长相如何的阴沉可怕,但而是本身给人的那个感觉上,相反的这厮长相着实不差,加上不惑之年正当图展的年纪,而且身居要位多年,身上隐然已经有了一些特有的成熟魅力,总之,尽管范铭对这冯参军心中有着芥蒂,却也不得不承认这厮从卖相到气度都不错,非常符合时下主流文官形象,按照套话来讲当是前途无量。

不过说来这也正常,读圣贤书久了,身上也会不自然的有种清逸的气质,从张载的身上、从沈文伦的身上,即便是从李子建的身上都能够感受到这种浩然的儒家气息,只不过是深浅不同罢了。

正在范铭仔细打量冯参军之时,便听亭阁的另外一头的小台上已经是管乐齐鸣,几个舞姬在轻衣起舞了,这亭阁之中便也随之安静了下来,只听有那清绰旖旎的唱曲声伴随着丝丝弦乐声传来,却是苏大学士的新作《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此曲一出,众皆哗然,赞叹声不绝于口,范铭也是心有感慨,苏轼这一生颇多坎坷,但其文坛上的地位却是不容置疑,即便是在这信息不畅的大宋朝,苏轼之名却也是响彻两京文坛,更有不少的狂热‘粉丝’四处搜寻苏大学士的诗词,即便是如今的苏学士远在密州(今山东诸城市,与应天府同属京东西路),这首新作《水调歌头》也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在两京文坛之中竞相传唱,由此才有了今日的文会一行。

“这首词当真乃百年不出的妙作啊!”,人都沉寂于这美妙曲音与首词意境之中时,冯正言首先击掌称赞了起来,“苏大学士果真是诗文名世高才,这等明思又寓意之词怎生一个好字了得。”

冯正言话音一落,旁人皆附和了起来,其中一文士道:“此词开篇就颇有引人入胜之妙,‘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此句中明月、美酒皆为诗中盛景,再反之一问,这便令人欲罢不能矣!”

另一文士连连点头,“是也,是也,其后两句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意似自问自答,实又在进一步引人深思,此等句式苏学士用得实在是高明啊!”

这一恍然间,众人齐声称赞,连带着冯正言同张载也连连点头,范铭却是有些反感,东坡先生的这首词确实不错,但这帮人却纯粹是为了风雅而风雅,这就有些过了,甚至有些做作,唯一让

范铭平衡一些的是沈文伦还依旧是那副冷淡的样子,而没有随大流同其他文士一般趋炎附势。

这一番评词之后,紧接着下来就是另外一番风雅,这次文会的一大**要来了,也就是那冯正言特地从汴京请来的红倌人,听旁边的李子建几人讨论,这红倌人的身份是官妓,不是一般的人轻易不可能邀得她出汴京,这新到任的冯参军还真是有面子。

只听一段有如天籁一般的婉媚歌声响起,对面的那亭阁当中飘然而出一个身批薄纱的红粉佳人,随着歌声的飘然而起,佳人曼曼扭动腰肢,那曼妙的身子透过光线一清二楚的呈现在众人的眼中,称之为尤物绝不为过。不得不承认这汴京红倌人着实对男人有着致命的**,无论是那艳魅的脸蛋,还是那毕露的曲线,这一切都无时不刻都在勾着男人的魂,范铭甚至清楚的听到身旁传来一声大大的吐没口水的声音。

范铭心中一笑,也没有丝毫瞧不起的意思,这种反应对于男人来说最正常不过,他反而是对这亭阁中起舞的唐安安起了兴趣,即便是官妓,但在众目睽睽之下还能够表现得如此淡然自处的女人当是非常不一般之人。

一舞终毕,此女朝众人微微一福,便翩然而去,直至消失在回廊尽头,依旧是有不少人没有从那曼妙的**中回过神来,直到做为东道的沈家春一声轻咳,“唐大家暂避片刻,稍许便就出来,陪众位赏诗同饮。”

果然,不一片刻的功夫,那红倌人便款款而至,已然换了一身装扮,一声艳丽的大红罗裙配上一缕素色抹肩,显得娇艳而又脱俗,不过那隐若可见的薄纱全然退去,将那美妙身姿隐藏不见,不免让大部分在座文士有些遗憾。

此时范铭对张载及周遭人的轻微的叹息声都没怎么在意,此时他的眼神儿也也被这翩然而来的红倌人给吸引住了,因为他发现这红倌人的眼神始终落在了他的身上。

面对着这女人颇有些肆无忌惮的眼神,范铭皱了皱眉头,这个女人看起来好像跟自己很熟,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她却为何好像认识自己的样子。

“你叫什么名字?”。

“奴家姓唐,名安安!”。

冯正言脸上满带着笑颜,但其中却是有些不可琢磨的意味,眼神儿便一直在唐安安那窈窕的曲线上逡巡,那眼神中带着一股强烈的欲望,这种欲望要比其他文士的眼神要强烈得多,看来他这次特地从汴京将这唐安安请来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过这倒让范铭心中掠过一丝惊喜,冯正言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个潜在的不安因素,一个敌人,不在乎他是身处何等高位,也不怕他本身是何等的精明,就怕你没有任何的嗜好,这冯正言事实上也不是那么的不可击破!这女人或许就是他的一个致命伤!

看来这趟还真没白来,将来若是能有机会和州府衙门拉上关系也好有个心理准备,不至于会吃个闷

亏。郁闷了好一会儿地范铭心下想到这里时,心中畅快之余,又感到一阵小腿麻痹,原来是席地而坐久了气血有些不畅之故。

望了望旁人却是若无其事,想来也是时常有这种习惯,这席地而坐本也不是本朝初创,自汉唐朝始,都是依案席地而坐,只是在用惯了桌椅之后,众人又以席地为美,这也相当于后世时尚界的一种反潮流行为,不过这倒是苦了范铭,自出生以来他何曾受过这种折磨,当下下意识挺了挺起了身子。

这片庭台上本就不大,唐安安又仿佛是刻意从范铭身前的长案前经过,他这么不经意挺直身子,唐安安自然就注意到了他。

范铭这一动作,唐安安的眼神中即刻的绽放出一片灿然的欣喜意味。

眼见唐安安的表现有些过于明显,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范铭也不想引起众人的注意,忙又将身子缩了回去,随之皱着眉头对唐安安摇了摇头。

唐安安显然明白了他地意思,抿唇一笑之间更添几分美态。

而此时冯正言的眼神儿更多的着落在唐安安如拂风摆柳般的腰肢上,等他看过来时,唐安安也随之恢复了先前那翩翩的仪态。

“安安姑娘对此处可还满意?”冯正言显然没有注意到方才两人的细小动作,依旧带着笑容问道。

唐安安浅浅一笑,低眉頜首道:“此园清幽而幻美,安安欢喜得很。”

冯正言哈哈一笑,侧身对身旁的张载道:“张大人,安安小姐精通音律、识词曲,还通晓古今诗赋,可谓大才,今次文会不如我等在座诸人各赋词一首,由安安即兴编唱出来,如何?”

“好!”冯正言这个建议一出立即得到了众人的拥护,如今虽然不像盛唐一般,流行赋诗,但这词牌却是盛行了起来,尤其是这词还可以通过歌姬的口中唱了出来,这娱乐的意味也就出来了。

张载亦然点头称赞,“甚好,甚好,不若就以就以临江仙为词牌格律各作一首词如何?”

旁人连连点头,见了两位大人同意,其他人自然是没什么意见,当下便有小厮各各个书案上送来笔墨纸砚,众人开始文思泉涌或是冥思苦想,而唐安安则款款走到中央一处古琴之前,一阵沁然的乐声随之而起。

尤其是当眼神落在范铭身上时,唐安安只觉脑中所想与眼前所见达到了浑然的统一,歌喉愈发清丽,唱腔也愈发动情的同时,她的眼睛却是定在范铭身上再也不曾离开。

诗是好诗,唐安安唱的也确实是好,身为一个久经风月的老手,冯正言自然能看出些什么来,先时他还是含笑凝神而听,但等他注意到唐安安竟然是目不转睛的看着边角座上的一个俊朗少年,且眼神还如此动情时,冯正言的脸色开始变了。

这人是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