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白非真白,言红不若红,请君红白外,别眼看天工。”这是宋代诗人杨万里的咏杏五绝,道尽了杏花的个中姿态,从县衙出来,迎面而来的风中带着香气的热风,范铭却没有丝毫兴趣去注意这些美景。

应天书院这四个字此时还不断的在他的脑海中回**着,这本来对于任何一个读书人来说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但他却没由来的觉得异常的沉重。

想想从当初的一无所有一路经过的风风雨雨、坎坎坷坷为的是什么,他非常的清楚,他从来就没有将自己定位于一个读书人,之所以读书也只不过是为了要谋得一个好出身而已,而如今这个机会就摆在他的面前,这一切来得仿佛都是那么的容易。

要说当初的理想是要能够吃饱饭、让老娘有个好安置的话,如今他的愿望就是能够跟进一步,将家中的生意稳固下来,再安安稳稳的博得一个出身,一家和乐融融的过日子,不过如今……

带着满心思的矛盾回到家中,面对着莫惜容那满是温柔的脸,范铭的心又融化了,这些日子以来的记忆全部都渗入了他的脑海深处,流淌于血液当中,他已经习惯了这温糯而又充满情意的生活,习惯了又这么一个女人在身旁,自己这么一去她们怎么办。

相处这么久,妇人哪能看不出范铭有着满腹的心事,接过范铭手中的东西,关切的询问道:“阿铭,今儿可是有什么心事?”

范铭怅然一笑,一把搂过妇人的腰肢,“惜容,我若是要离开一段世间了,你可会挂念我?”

“范郎,你要远行?”妇人一下变得紧张起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眼前的男人已然成了她心目中的支柱,“是应了差遣么?”

范铭摇了摇头,“是去应天书院进学!”

“这不是好事么。”

“我舍不得你们?”

妇人吃吃的笑了起来,伸出那玉葱似的手指在范铭的额头上轻轻的点了下,“傻男人,我们跟着你一起去应天府不就得了么?”

一起去!范铭蓦然‘醒’了过来,是啊,一起去不就得了,他发现自己先前陷入了一个死胡同,相对于从前一无所有来说,楚丘县的这个位置确实是无比重要,但而今的情况却全然不同了,这些日子以来铺子中的收益加上他在衙门中的一些‘节余’,还有过些日子莫家打发的嫁妆,足够能让这一家子在应天府立足,即便是再没了衙门的那份固定俸钱,也可以在应天府做点买卖来维持,只要有取得了功名,其他一切又算得了什么!

再说了,人生在世,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个身前身后名么,自己何时变得这么畏首畏脚了,李贺曾有诗云: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霄阁,若个书生万户侯,他范铭不敢自比房谋杜断,却也是个堂堂穿越人士,这泱泱大宋何处不是立足之地。

事情一想通透,范铭胸怀一阵大开

,仿佛又回到当初那年少轻狂的时代,将妇人拦腰抱起,在她那娇艳欲滴的唇上狠狠的吸了一口,让妇人羞燥不已,却又满心欢喜,这才是他心目中有魄力、有担当的男人。

在吃饭的时候,范铭将准备要去应天书院的消息同范秦氏说了,范秦氏倒是没有同臆想中的一样激动,对于她来说,能够有如今的这样生活已经足够了,相比起去应天府进学,能够早一日成亲报孙子才是她心中的头等大事,她本身懂得不多,但让儿子成家传宗这个观念已经深深的刻在了她的骨子里,所谓成家立业,先成家才能立业。

有了家人的支持,范铭也总算是放下心中的一块石头,不过真的要全家迁入应天府,那也不是轻轻松松一句话的事,还有许多的前期工作要做,如今可不像当初来县学一般,光棍一人,饿死都没人管,如今可是大大小小一家子几口人,若是真迁到应天府,肯定需要一大笔钱来安置,最起码买宅子就需要一大笔前。另外生计的问题也要先解决,虽说这些日子积攒了不少的积蓄,坐吃山空总是不行的。

算算日子,离大婚之期还有将近一月的时间,要将一切都安排好,这时间还真是不够。

吃完饭,范铭小睡了一会儿,在上衙的钟声响起之前到了衙门,在公事房中看了审了一会儿老张送来的文卷,看看时间还早,便起身朝西院走去,洪德善对于他来说可谓是他在仕宦之途上充当了亦师亦友的角色,若是真的说起来,范铭在楚丘县能够交心的朋友除了他还真没有别人了,这一打定主意要走,还是要先去咨询下他的意见。

沿路在同几个捕役打了招呼之后,范铭在院子中见到了洪德善,此时洪德善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威严,正在呵斥一个皂衣捕役,见范铭进来,朝那小子一瞪眼,“给老子滚,灵醒些,苯得跟头牛一样。”

被斥骂的汉子看起来也是刚入衙门的愣头青,也是被洪德善骂得狠了,吓得不敢乱动,范铭笑着过去拍了拍他肩膀,“去吧,往后办事之前多想想。”

那捕役感激的望了范铭一眼,缩着脖子退了出去,范铭对洪德善笑道,“洪叔,你可真威风。”

“你小子少给我打马虎眼,别以为我不知道来你们读书人这些话里话外的弯弯道,跟我进去!”洪德善将捋起的袖子又重新放了下来,顺带着将那八品官服上的褶皱稍稍的抚了抚,领头走进了那间带着宽大罗汉椅的公事房中。

“洪叔,我要走了!”范铭看洪德善没有什么反应,又接着道:“王大人说要荐举我去应天书院进学,这是一次难得的机遇。”

“应天书院!”洪德善有些惊讶,他虽然是个大老粗,却也知道这应天书院进学代表着什么,这代表着范铭将要远比其他人可以更有机会获得功名出身,也更有机会踏入大宋朝的朝堂之上,这对于读书人来说着实是难得的机遇!

“是,应天书院!”范铭肯

定的点了点头。

“不错,不错,的确是次难得的机遇!”洪德善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久久没有再说话,神情仿佛沉浸在某种思绪当中,范铭感觉有些奇怪,却又也不好去打搅,只能是等着他自己从思绪中转醒过来。

半晌之后,洪德善深深的舒了口气,问道:“何时走?”

“大婚过后!”

洪德善点了点头,“那就好生准备课业吧,楚丘有我在,保你家中安定,这读书上的事我不懂,不过想来也和做人是同样道理,首先得踏踏实实的,其次才能求通变!”

“定不忘洪叔教诲!”范铭迟疑稍许,又道:“洪叔,我是想将我娘她们一起迁到应天府去。”

洪德善一愣,随即也点了点头,“也好,听闻你那间中和布庄赚了不少钱,理当能应付得了应天府的支销,不过你这么一去,可安顿好了这铺子中的人手?”

“洪叔,我来找你正是为了这事!”范铭整理了下头绪,将早已考虑好的想法说了出来,“中和布庄向来都是我那未过门的媳妇在操持,我这一走,中和布庄也就没了人操持,寻思着将铺子盘出去,也就想到了洪叔。”

洪德善哈哈一笑,摇头道:“要我打架没问题,做买卖可不行,到时候只会赔钱。”

“洪叔,这买卖不需要您来操持,我打算盘给我那大舅子,您只需要平日里照看一下,占四成的份子如何?”范铭的这个想法也不是临时起意,早在先前莫宝明要来楚丘占码头的时候他就有过这个想法,但当时忙着衙门里的事,也没心思开发其他的买卖,也就拖了过去,如今趁着要去应天府,索性把铺子盘给他,一来莫惜容不可能再呆在楚丘,二来还可以‘套现’一些现钱出来。

至于给洪德善四成份子,则纯粹是为了报答洪德善的恩情,四成的份子对于铺子的规格来说也最少有个四、五百贯钱,相反来说莫宝明有这么一个硬壳子‘股东’,经营铺子也就有了一个强大而又稳定的保护伞,两厢得利,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洪德善什么人物,哪能不明白范铭心中所想,笑着摇了摇头,“你啊,脑子就是灵醒,临走了还不忘将你老叔挂在裤腰带上,罢了,你说如何就如何吧,这铺子我先帮你看着,你啥时候想要回去我就还给你。”

范铭见洪德善点头答应,也就打蛇随棍上,笑道:“那我过两日就到东院把手续给办了,再把牙契给洪叔你送来。”

洪德善摆了摆手,“去吧,少拿这些事来烦我。”

范铭笑吟吟的出了西院,办好了这件大事,临下来其他的事也就可以慢慢来办了,前段日子莫惜容同他说过家中的余钱又累积到了近千贯,加上铺子里的钱货,应当足够维持在应天府落脚的费用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