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秋月没有孩子,这喜钱也不好给,范铭打算在明儿回去的时候将随手礼多封一些,然而陆白良眼中的阴霾让范铭皱了皱眉头,虽然不知道如今陆家到底落寞到什么程度,但从陆白良的这种表现就知道三姐的日子过得不太好。

心里想着事,这顿饭吃得也不太顺爽,不过范秦氏的兴致倒是很高,全家团圆的日子让这个受尽了苦难的老太太发自心底的高兴,脸上始终挂着笑,连带着饭都多了吃了一碗。

范铭本身也是个喜欢热闹的人,由着老太太高兴,举起杯子,“大姐夫,三姐夫,来,同饮一盏,这些年也不知道你们过的如何,先前也是我还不成事,今后有我在一天,也就不会让你们再受什么委屈,过些日子就是我大婚的日子,也算是开始成家立业了”,三人同饮了一盏后,范铭放下酒盏,笑着看了看身边的莫惜容。

这几盏酒喝下来,莫惜容脸上多了两抹晕红,看着愈发明艳,虽然年岁上比秋月还要大上不少,但此时看来她这个弟妹倒比小姑子还要年轻的多。

说着话,范铭又对守顺说道:“大姐夫,今后要是家里缺什么就尽管跟我说,又什么要帮忙的也别跟我客气,咱家人丁不旺,也就两个姐姐,今后要是有啥要照应的还得要靠你们。”

范铭的话说得实在,守顺也是个老实人,连连答应,想想自己心里的那件事又不由堵得慌,想着是不是该现在就提出来,张了张口却最终没有说出来,不是他不愿说,而是春桃在底下不停的踢他脚。

趁着没人看见,春桃瞪了守顺一眼,又对范铭道:“小弟,咱还有啥客气的,现如今家中啥都不缺,日子好过着呢。”

“那就好,平日多回来看看娘,我不在家她老人家怪寂寥的,来,再喝一盅。”一边说着家常一边敬酒,这气氛也逐渐的热络了起来,尤其是喝了酒之后,守顺这个老实汉子脸红的像个虾仁一样,难得的陪小弟喝酒,春桃也没埋怨他,只当是过了一回年。

这酒一喝话也就多了,守顺的嘴开始关不住了,声音也大了起来,拍着胸脯对范铭道:“不是我说,我虽然没什么出息,但也是尿性汉子,当年老丈人落难,我硬是卖了一半的祖田来支救,为着差点还挨了耆长的打,老丈人当年瞧不起我……”

话没说完,春桃将守顺一把扯了过去,将他手中的酒杯夺了下来,“说着干啥,有饭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范铭摆了摆手,“大姐,大姐夫说的不错,咱爹当年遭难,确实连累了你们,这些年让你们受委屈了。”一边说着,范铭一边将视线投向了陆白良的身上。果然,这句话一说完,陆白良的脸色一红随即又是一青,而且眼神陡然间阴郁了不少,范铭心中了然,稍稍一顿,笑着对陆白良道:“三姐夫,当初可多亏了你了,来,我敬你一杯。”

陆白良心中有事,蓦然间范铭同他说话,有些慌乱,嘴唇颤了颤,愣在当场一时没有反

应不过来,范铭笑了笑也没有在意,这其中的隐情看来只有先通过其他途径了解再说了。

一顿饭下来吃得是酒足饭饱,范秦氏一天下来也有点乏了,范铭便让人扶老太太回房休息,再让人撤去桌子,摆上茶水糕点,姐弟几个在院子中说话消食儿,守顺喝得有点高,范铭又让人安排了些醒酒汤,这才不至于失了态,春桃虽然一个劲的埋怨,脸上却是笑容满面,这难得的吃一回好的也不能太管得紧了。

眼见着一家人和乐,坐在一旁的陆白良却是始终寡言少语,面容也没有多大的笑容,连带着秋月也正襟危坐,春桃有些看不过去,对秋月道:“三妹,我记得你以前可是闹腾得很,小弟和你最是要好,怎么现如今小弟出息了,你反倒是没话了。”

被春桃这么一说,秋月的脸色顿时有些不自然,小心的望了望陆白良,低声说道:“小弟出息,我也高兴的!”

秋月这低眉垂目的样子,范铭看得有些心疼,虽说从前的记忆只存在于另外一个灵魂当中,但这份骨子里的亲情却是抹不去,从范秦氏的口中得知三姐以前是个活泼开朗的性子,但如今却变得沉默寡言,这不外乎两个原因,一个是家中困境,二个就是这个三姐夫陆白良的缘故了,“三姐夫,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故?”

范铭话音一落,沉寂了许久的陆白良蓦然间情绪激动了起来,眼睛瞪着范铭充满着一股没由来的愤懑,范铭有些讶异,他没想到陆白良会有这种反应,这是需要多大的委屈才能够造成的!

见陆白良还是不说话,又转向秋月道:“三姐,你说吧!”

秋月摇了摇头,低声道:“小五,家里没啥事,挺好的!”

范铭皱了皱眉头,“三姐,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有啥事不是靠自家人担着么。”春桃也看着有些不对,也帮衬这说道:“是啊,三妹,家中有啥难处就跟小弟说说,如今小弟出息了,说出来兴许就不是啥事了。”

秋月小心的望了望一旁的陆白良,咬了咬嘴唇道:“前些天家中确实出了事故,族中长辈说要将长房一脉逐出陆家祠堂。”

范铭顿时倒吸了一口气,不用说这长房一脉肯定就是陆白良这一门了,这宗族制度中一旦被逐出宗门意味着什么他当然非常清楚,没有了宗门也就相当于没有了生存的保障,在这个土地本位的时代这是非常重要的,但按理来说陆家已经没落这么久,要逐出宗族的话早就逐出了,也不会等到现在。

正想说话,只听陆白良冷哼一声,“怎么回事,你范家还不清楚么?”一开口,陆白良索性也就不再隐藏自己的情绪,猛地站了起来,脸色微微涨红的同时胸脯急剧的上下起伏,“想当初我家对你们可算是尽情尽义,耗尽家财不说,就连祖屋都卖了,可如今你为何还要将我赶尽杀绝么?”

范铭脸色一沉,“到底怎么回事?”

陆白良冷着脸不说话,秋月忙解释

道:“听闻是有衙差找到了族中,要族中长辈将长房一脉逐出宗族,否则今后不但赋税要加倍,而且还要多出夫役,族中长辈也是逼不得已。”

秋月一说完,陆白良的情绪愈发的激动了起来,胸脯急剧起伏,“说来说去还不都是你范家的缘故么,若不是你范家我陆家这么大的家业岂会落到这般田地,还有你!”陆白良一指秋月,“这么些年连个蛋都生不出来,还算个女人么,真是辱没了门庭。”

开始陆白良的话让范铭有些愧疚,但后来说的这句却让他有些恼怒,看站在一旁的秋月眼泪在眼眶中打滚,眼睛朝他一瞪,喝道:“闭嘴!”

被范铭一吼,陆白良的脑子也有些清醒了过来,意识到自己的话确实有些过分了,再加上如今范铭的身份不一般,若是要治他的话可谓是小事一桩,也不由的吸了一口气坐了下来不再言语。

范铭这时也冷静了下来,站了起来,在庭院中来回的踱着步子,脑中思维转了起来,联想今天铺子里的闹事,他仿佛抓住了一些什么,这些事来得实在是太过突然,要说是偶然事故也说不过去,心中一动,问春桃道:“大姐,你是不是也有啥事?”

春桃迟疑了一下,点头道:“还真有个事,前两日户长突然说要出你大姐夫的徭役,去应天府修缮渠道,你大姐夫可是补足了夫役钱的,我们好求歹说都行不通,我寻思着小弟在衙门里当差,看能不能走走路子给你大姐夫的力役给免了,大不了我们再补些役钱。”

听春桃一说,范铭也想起来前段日子看到的一份征调文书里的确提到过这件事,是应天府直接下的征调文书,原是为例行的每年修缮汴梁到应天府的水道一事,但这征调的范围不是只在厢军系统么?

想了半天,范铭只能将这件事归结到有人刻意为之了,看来自己的身份已经完全不是秘密,谢沛南在衙门中吃了亏,也就相当于落了卜县丞的面子,当然也要通过一些其他的手段来找回面子,甚至是有些不择手段了。

事情如果是这样,这是卜县丞摆明着给自己的警告啊!

实在欺人太甚!

当初自己身家清白,可以放开手同他们玩,但现在却不能不顾忌两个姐姐家了,说来到底还是自己不够成熟啊!

一想到这个,范铭的眉头皱了起来,如何妥善解决当前的危机成了当下最紧要的问题了,衙差的事他回衙门也可以调查得出来,要解决这个问题倒也简单,直接通过知县大人也是一句话的事,但若是真的这样办的话也就意味着彻底的撕破脸皮了,而且也难保卜县丞后面有什么动作。

但退让也绝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若是就这样逃避退让虽然可以在短时间内保存自己的位置同家人安定,但这样一来王知县就孤立了起来,不但前段时间做的努力也就完全白费了,而且可能还会加速王知县在楚丘的落寞,最终自己被清除也是迟早的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