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吏员中有几个是曾今跟范铭一起共事过的,当初他还没有正式入职衙门的时候曾今被调来料理学田的事,那阵子范铭做事踏实,待人有礼,相貌也好,说实话他们对范铭颇有好感。

但随着范铭‘知县派’的身份曝光,他们也就在自己的心里同范铭划清了界限,开玩笑,卜县丞要整治人的手段他们就算没亲眼见过,也听过不少,开始都以为这小子必定在衙门里待不长久。

事情果然也如同他们所料,不出几天这小子就自动请辞,谢主簿也顺其自然的拿掉了他在衙门中的临时差事。

谁知道这一个月的时间,事情陡然间发生了改变,王知县突然发威,并且双管齐下,这楚丘仿佛突然间变了天一般,这范铭也跟水涨船高,不但堂而皇之的进了衙门,而且还在知县身边当差,憬然一狐假虎威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一众吏员有些难以适应,这衙门还可以这么混的么。

随后就出了谢沛南被刁难的事儿,尤其是当范铭让那僚属传话给谢主簿说谢沛南德行有问题之后,整个衙门院儿都被震动了!挑衅,这简直就是**裸的挑衅,还没见着那个新来的吏员敢这样做的?

他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又把这些老县衙放在哪儿?这次要不杀杀他的嚣张气焰,且不说以后的日子如何,就是眼前这口气也咽不下?

县衙里本就是个论资排辈很严重地地方,一个新人的骤然冒起本就使人不舒服,更何况他所站地立场还跟吏员们迥然不同。这谢沛南虽然不咋地,但怎么说也是谢主簿的远房侄子,众吏员们不看僧面看佛面,在情感上也是自然倾向于他的。

这新晋胆敢如此不通事故,这愤怒让这一众文吏同仇敌了起来,当下众人纷纷开言,鼓动本就有些气不过的谢沛南去讨个说法。

结果,谢沛南没有得到想象中的支持,谢主簿反倒是直接让他按范铭说的办,甚至在脾性不好的卜县丞面前发牢骚时,不县丞更是大骂他不知进退。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直让众吏员们莫名所以,虽然不敢直接找卜县丞问原因,但问问谢主簿总该是没什么问题吧?然而当好事者真个跑去问时,除了对着谢主簿的黑脸碰了一鼻子灰之外,竟是什么都没打听着。

至此,心底要吐血的谢沛南固然只能是遵命而为,众吏员们也狠狠受了一回刺激,他们也都不是笨人,刺激过后也都意识到范铭远没有自己当初想象的那么简单,而这件事情背后也必有内幕,只是有了这两次的教训之后,却是再没一个人跑去触卜县丞的霉头了。

随后,事情更进一步升级,范铭竟然在今天跟是得寸进尺,让谢沛南加量,这不是逼要人命么。至此,众文吏们已经是彻底看明白了,这个范铭已经分明是借这事儿在立威啊。但这一次跟第一次不同的是,众文吏们明智的保持了沉默。

只是嘴上虽然是沉默了,但心里的疑惑却是越来越深,越来越大,而为什么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卜县丞竟然退让了,这到底发生了什么?范铭到底是倚仗什么,竟然就敢在入职之初如此强势?

正是这两天接连发生的事情与深深的疑惑让众吏员们彻底改变了对范

铭固有的印象,“他要是像对待谢沛南对待自己又将如何?”,扪心自问到这个问题时,众吏员们其实已在不自知之间对范铭多了几分忌惮。

这几条因素加起来,也就有了昨天中午范铭来时的冷清,除了刘押司外,不久前还在一起共事的众吏员们竟无一个上前打招呼的。

众吏员目送范铭说笑着走出衙门大门,扭头张望之间交换个眼色,可惜大家从对方眼中看到的除了疑惑还是忌惮。

范铭目光扫过这群吏员,脚下却是丝毫没有停下来,他明白只要他一日是跟着王知县,那这群在卜县丞手下混饭吃的人就不会跟他太过亲近,索性不如让他们忌惮也好,只要立下了足,还怕以后没机会么。

……

就在一众吏员散衙之后,东院公事厅中还敞亮着窗户,谢沛南将手中的文卷往桌上狠狠一摔,大步走了出去,他走的方向正是谢主簿的公事房。

一推开门,正要发牢骚,发现卜县丞也在房间内,这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见他一头毛毛躁躁的谢主簿不由皱了皱眉头,吹了吹手中茶碗中的茶叶末,“怎么这么没规矩,这么些年了,没一点长进。”

“叔,这厮实在是欺人太甚了。”谢沛南有些气不过。

谢主簿没有答他的话,只是自顾问道:“昨天让你打听的事有消息了么?”

谢沛南偷眼往卜县丞的方向瞟了一眼,点了点头,“都打听了,这范铭果真是和你猜的一般,是前些年才搬到清河乡的,而且家中只一个老娘同一个小嫂子。”

谢主簿点了点头,对他摆了摆手,“你先出去,我同卜大人说会儿话。”

“叔,那我这边……”

“按他说的做。”

“叔……”谢沛南忍不住叫了起来,这刻的样子像极了没受了大委屈的孩子。谢沛南实在是有些气迷心了,也不管卜县丞在面前,顾不得一点礼节,“他都骑到我头上来了,再这么下去怕就是就连您都不放在眼里了。”

一边骂着一边口里嘟哝,“我就不明白了,叔你在担心什么呢,不就是一县学学子呢,就算是有知县在后面撑着,大不了直接弄了他又能怎地。”

“闭嘴!”见他越说越没边,谢主簿忍不住呵斥了下去,又望了一眼谢沛南一脸颓废的模样,一股气顿时又消了下去,放低了声量道:“现在还不是时候,你且忍耐下,我自有法子治他。”

听谢主簿这么一说,谢沛南心中顿时好过不少,点了点头,退了出去,顺带着将门掩了起来。

等谢沛南一出去,卜县丞立马站了起来,在房中来回的踱着步子,最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想不到这小子还真是范山宜的余孽,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相对于卜县丞的焦躁,谢主簿的脸色依旧是如同往常一般冷静,“早就应该猜想到了,不过如今知道得也不晚。”

“要不咱们现在就直接……”卜县丞的目光闪烁着,手上做了横切的姿势,示意要斩决后患。

谢主簿想了想,摇了摇头,“为时太早,你没见那日这王知县是借用马步厢军么,听口信说那都指挥还是禁军装扮,闹不清虚实,实不

宜轻举妄动啊!”

“那该如何是好?”

谢主簿沉吟半晌,蓦然抬头道:“我记得这范家不是还有两个出嫁的女儿么?”

“你是说……”卜县丞眼中精光一闪。

“只需让人去查查便好了,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要提早知会老刀一声,若是实在不行也只好行非常手段了……”

……

回到家中之后,范铭刚一进院子,就看到院子里停了一辆马车,当下脚步就加快了几分,一推开二进院门,见到除了香雪之外,果然还有两个生人站在正厅门口,看装扮倒像是下人,范秦氏同张婉儿却是不见,“丫头,这是谁来了?”。

“这是宋州老爷哪儿送来给小姐的嫁妆,足足几大车呢。”香雪满脸的兴奋,小脸红扑扑的,上前来接过范铭手中的家什,一边帮着抚平了范铭团衫后面的一个褶皱。

“这么快,都谁来了。”几天前妇人同他说过去城外的广济寺去求好了大婚的日子,就在两个月之后,妇人迫不及待的派人去了宋州送信,想不到这么快就到了。

香雪盈盈一笑,“你去看看就知道了,说不定你认识呢。”

看这丫头搞怪,范铭也心情也大好,跨步走入正厅,一个熟悉的面孔正同自己老娘说着话,这人不是别人,就是上次在莫家见到的大舅子莫宝明,范铭心下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说实话这莫宝明给他的印象不是太好,上次在莫家那飞扬跋扈的嘴脸让他很是不舒服。

回头轻声问香雪道:“夫人呢?”

香雪小心的朝里面望了一眼,附在范铭耳旁轻声道:“还在铺子里忙呢,这位莫家老爷要咱家的香布,咱家存量不够,夫人正要将别家预定好的货给盘下来。”

范铭皱了皱眉头,看来这莫宝明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来了。

他正门外思量要不要进去之际,范秦氏眼中余光就瞄到到了他,招了招手,“五郎,快进来,有贵客来了,你可不能怠慢了。”

范铭也不好在磨叽下去,哈哈一笑,抱拳上前道:“贵客,贵客啊!”

“妹婿,你可算回来了!我妹妹的眼光果然不错。”

莫宝明的热情让范铭有些适应不过来,明知道他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却也不能冷板着脸,只能是打着哈哈,“旅途劳顿,还是先安排大哥到客房歇息如何?”

见范铭没有跟他客套的意思,莫宝明落了个尴尬,从怀中掏出一封书函来,“呵呵,也罢,这是父亲给你的信,让我特意交到你手上的,我正好也顺便来楚丘看看各行的行情。”

“有劳了!”范铭接过信函,拆开信来细细阅览了起来,信中说的内容大概就有两个,一个是有关大婚之事,意思不能亲身前来,也就让莫宝明以大舅哥的身份全权代理,第二个事情就是来楚丘设立商号,以便看将来能不能往应天府发展。

从信中的语气看来莫家老爷子对他这个毛脚女婿还算满意,再加上经过上次的那番考验,也萌发了往北扩展的商路的想法,要经略到应天府,这楚丘县必定就是前哨站,而他的作用可就大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