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方,有一个名叫潍城的小城市,于四十多万的人口里面,有两户普通人家的关系极为不错,一方面是街坊邻里,低头不见抬头见,另一方面是两家的大人性情颇为投缘,特别是两位主外的男主人,脾气相合得简直是恨不得如同古时候一样插香拜祖,结为异姓兄弟了。

而正是出于两家大人之间的关系,所以男孩和女孩关系也是极好,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八个字,说的便是如此,出入俱是成双成对,几乎是形影不离,而且不管是幼儿园,还是小学,两人俱是同班且同桌。

在小孩子时常玩的过家家当中,男孩和女孩,也通常是扮演着夫妻的角色。

年纪不大的两个鼻涕虫,屁大点的事情还没闹明白,就学着家里大人的模样,男孩故作老成,一脸睡眼惺忪地从“家里”出门,然后满是疲惫的从“公司”回来,抱怨着诸多琐碎事件。

而小小年纪的女孩儿,则是全心全意地扮演着一个贤妻良母的角色,装模作样地在“老公”出门前为他细心打理衣着,然后做好一桌子丰盛的“晚餐”,文文静静地等着“丈夫”归来。

在当年那个网络还不是如现在这般发达的年代,男孩与女孩之间孜孜不倦进行着的小游戏,不知是羡煞了多少同龄的小伙伴,惹哭了多少对女孩心生憧憬的小胖墩。

为此,男孩女孩也常常被邻里的婶婶阿姨们戏称为小两口,而当这些没多少恶意的闲言碎语们传入两家大人的耳中时,非但没引起双方的警觉,反而是乐见其成一般,大有一副恋爱要从娃娃抓起的架势。

大人们的世界,两个屁大点的孩子自然是不懂的,在男孩女孩的心里,夫妻这个词语所代表的含义很简单,就是一辈子永远在一起,反正两看不相厌,觉着就这么一辈子腻歪在一块儿,不是也挺好的么?

怀着这样的心情,男孩女孩也没把大人们口中那些半真半假的玩笑话放到心里去,心安理得地便接受了“夫与妻”这样的角色。

不过后来,约莫是不管是从生理还是心理上,女孩子总是要比男孩子成熟早许多的缘故。

当某一天,满脸愧疚与不安的男孩,手足无措地领着哇哇大哭的女孩出现在家长们的面前时,瞧着女孩裤子上那一滩触目惊心的血迹,大人们却并未像男孩一般被吓了个六神无主,反而相视一眼后,皆是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对于当时大人们脸上那种讳莫的笑容,年纪刚满十一岁的男孩虽然一直没怎么读懂,但后来在接触到一门名为“生理卫生”的课程之后,正值青春期的男孩方才恍然大悟——

哦,原来那就是女孩子们所谓的“初潮”啊!

但很可惜的是,当男孩知道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在经过那次事件之后,男孩对女孩一直都是心里怀有愧疚,觉得可能是自己什么地方不小心才会导致女孩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出了那么多的血。

本来么,男孩也一直有心想要找女孩道歉,可好像从那天之后,女孩对男孩的态度,就已经产生了一种极为明显的变化,而最能体现这种变化的事情,便是男孩女孩同坐的那张桌子上,不知何时被画出来的一道“三八线”了。

一条被粉笔轻轻划上的白线,却成了男孩女孩不可逾越的鸿沟,男孩总是不服气,有意无意地用自己的蓝色校服袖子去蹭,希冀着把这条可恶的“三八线”给蹭掉。

但可惜每次都被女孩给察觉到,然后一脸严肃地把男孩给推了回来,又用桌洞里的粉笔重新补上,

结果自然是蓝袖子变成白袖子,每次回家少不了要挨老妈横眉瞪目的一顿呲。

如此一来二去了几个礼拜,男孩的小脾气也上来了,扭过脸去,当真就不再和女孩说一句话,甚至还在心里放出了狠话——

不说话便不说话嘛,谁稀罕搭理谁呀,我要是再跟你说一句话,我就是小狗!

所以,光顾着与女孩生气闹别扭了,连带着就连心里一直想说出的一句对不起,也愣是没找着机会说出口。

可男孩不知道的却是,女孩之所以一夜之间对男孩态度发生如此巨大转变的原因,只不过是那天“初潮”之后,女孩子被母亲拉到闺房里语重心长说出来的那番话——

“小丫啊,你现在可已经是出落成大丫头了呢,可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跟个假小子似的疯疯癫癫的了,咱们女孩子嘛,和男孩子是不一样的,要学会矜持,不矜持,怎么能让别人知道你和人家不一样呢,要是隔壁家小宇一直把你当男孩子看的话,那到时候小丫你后悔我可管不着哦!”

“哦。”

女孩咬了咬唇,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句,可怜她还是一个屁大点的丫头片子,连男女之间真正有什么不一样都没闹明白,哪里又懂得矜持到底是个什么鬼哟?

这不一矜持就矜持出麻烦事儿来了?

就因为矜持两个字惹出来的祸端,搞得女孩回到家里后,忍不住对着幸灾乐祸没个正形儿的母亲好一阵翻白眼埋怨。

好在小屁孩儿之间的问题嘛,虽然总是没来由地毫无征兆发生,却也是如三月里初降的春雨一般,来得快,去得也快,在两家大人的开解下,这俩年纪不大脾气挺大的小屁孩儿,也算是“相逢一笑泯恩仇”,也不知是谁最先开了个头,便极为默契地“重归于好”了。

然而,上天虽有成人之美,但大多数时候,老天爷却更像是个深闺怨妇,最见不得别人好,一见着别人好了,就得想法设法地制造点什么事故出来。

大约是在中学第一年的下半个学期,在一堂百无聊赖的思想品德课上,血气方刚的年轻教师站在讲台上,胡天海底地吹着与课堂风马牛不相及的牛皮,步入叛逆期的男孩坐在台下,睡眼惺忪地打着哈欠。

而女孩则是貌似聚精会神地专注于老师声情并茂的演讲,但实际上暗地里却是小动作不断,不停地在拨弄着藏在她桌洞深处的那一大堆亲手折成的千纸鹤,心里不无期盼地默默数着:

“八百三十二,八百三十三……”

——有人说,只要一天折一只千纸鹤,然后满满地坚持一千天,就能给自己以及喜欢的人带来幸福呢!

想到这里,女孩不禁侧过头来,有些忐忑地偷偷瞧了男孩一眼,见其趴在桌子上竟不知何时睡着了,松了一口气之余,又被男孩傻乎乎的样子给逗笑了,默默鼓起嘴在心里念了一句“睡得跟猪一样”后,又重新将手伸进了桌洞之内。

但就在这时,女孩的脸色却是突然变得无比苍白了起来,伴随着一阵天旋地转般的晕眩,女孩的身上就像是突然压下了一座大山一般,冷不丁地,毫无征兆地便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乒里乓啷一阵桌椅倒地的声音响起,男孩于睡梦中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低头一看,小小的年纪当中,却是第一次体味到了恐惧究竟是什么样的滋味。

在男孩的眼中,除了那些五颜六色散落一地的千纸鹤以外。

还有女孩的那张脸,是那么地——

苍白如纸!

后来,女孩

被送到了医院里,经过一番紧张而严谨的检查,最终得出结论——

女孩患了白血病。

虽然以他小小的年纪,还无法知晓白血病到底是一种怎样的疾病,但是从大人们的脸色当中却不难看出——

女孩,或许再也不能陪他一起去上学了。

男孩如遭惊雷,感觉自己胸口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不管用什么办法都排挤不出来,仿佛是在那一刻全世界都将他抛弃了一般,这种感觉,很难受,同时也很无助。

再后来,虽然大人们并没有向女孩隐瞒她的病情,但为了让女孩不看出自己的悲伤,男孩还是每天强作欢笑地出现在女孩的病床旁,不厌其烦地给女孩说着学校里发生的每一件趣事,生怕遗漏下了任何一个细节。

而每每看到女孩身上插满的针针管管之时,男孩的心里都会有一阵刺痛,就好像那些针头不是插在女孩的身上,而是插在了男孩的心里一般。

不过女孩倒是看得很开,仿佛白血病对于她来说只不过是一场再寻常不过的伤风感冒一般,只要按时打针吃药就能好,甚至还有心情摸一摸男孩的脑袋,像个大姐姐一般开解道:

“阿宇,虽然这些东西插进血管里的时候的确很疼,但你看我现在是不是好多了?”

渐渐的,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窗外的树叶,就像是女孩头上的发丝一般,在一次又一次的化疗当中,渐渐枯萎,然后脱落。

为了不让女孩感到难受,男孩早在数个礼拜之前,便毫不犹豫地跑到理发店里理了个大光头,而且每天还对着镜子,拿出老爹刮胡子用的电动刮胡刀细细清理一遍,直至确保没有一点发茬子留在脑袋上之后,男孩才心满意足地走出家门。

而男孩女孩之间的话题,也由一开始的学校闲杂琐事,渐渐延伸至有关今后人生的规划,在谈及理想这个话题之时,女孩总是会怀抱着一本音乐杂志,满怀憧憬地看向窗外,嘴角噙着一丝向往的笑容说道:

“阿宇,你知道等我病好了之后最想要干什么吗?”

男孩摇了摇头,然后便看见女孩轻轻将手里的杂志放下,展开双手像是想要把什么给拥抱起来似的,脸上挂着一丝甜甜的笑容说道:

“我呀,最想干的,就是和书里说的那样,把音乐当作我精神的食粮,抱着一把木吉他,然后去看遍整个祖国的大好河山,我要把我的歌声,留到每一片看到的风景里面……怎么样,阿宇,想像一下,这种画面,是不是很棒呢?”

“嗯,没错,是挺棒的!”

似乎是想到了女孩抱着木吉他站在青山秀水里的风景,男孩脸上也不禁流露出了一丝向往的神色。

相互无言中,静静憧憬了一番想象中的美好光景后,女孩似乎是被身上的针管给扎疼了,微微皱了皱眉,神色也开始变得有些落寞伤感了起来,幽幽叹道:

“唉,也不知道我到底还有没有这个机会去实现我的理想呢!”

“不会的,小雅,你的理想一定会实现的,我保证!”

男孩用一种充满坚定的目光看着女孩说道——

在人生中,有一种战斗,只能单枪匹马独立应付,旁人就算是再如何有心,也只能干巴巴站在一旁而无能为力。

但即便是这样,我仍旧是想在你拼尽全力与病魔战斗的时候,为你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不说别的,至少也要帮你完成你的梦想,替你去走遍祖国的大好河山,替你把声音留在每一片看过的风景里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