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你决定了?”先前听我百般顾虑,如今反倒异常干脆,他们不由有些意外。

我点点头,“苏大哥,你们可否先出去一阵,我想和留衣说几句话。”两人相顾一眼,秋云罗关切道:“那我们明天就上路吧,你先好好休息。”“可是……”苏行似乎还想说什麽,“却被秋云罗用眼神示意著叫了出去。

我回过头,但见留衣一脸愕然,更有一丝说不出的伤感。“惊鸿,为什麽突然决定要去南疆?连说都不与我说一声。”“对不起。”我低垂著头,有些心虚。

“不要与我说对不起,”轻蹙著蛾眉,“是因为那个叫绿绮的小姑娘一句话麽?”抬起头,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之前或许是,头脑一发热混乱,便不经思考地决定了一切,现在想来,实在是太冲动了。“也许是我太不信任慕容了,也许绿绮说的是假的,也许她说的慕容是另有其人呢……”声音愈说愈低,连我自己都不相信了,苦笑一声,不再言语。

留衣咬著下唇,移开了视线,直盯著床角。“也许……也许……她说的可能是真的……”我虽然早有准备,听到这句话身体还是微微僵了一僵,瞬间闪过一丝黯然又平静下来,直视著留衣:“告诉我实话好吗,留衣?”

留衣抿了抿唇,溢出一抹苦笑。“我只知道少主曾经在这里停留过半年,那时是门主让他来查一件事的,我并没有跟随左右,到底发生了什麽事,我也不是很清楚,也许,也是我的妄加猜测。”

是麽?如此说来最大的可能便是慕容要查的那件事与秋云罗有莫大的关系,而慕容为此不惜利用了一些手段,其中也包括秋云罗对他的感情吧,很像他的行事呢。我为自己的猜测而扬起一抹笑容,有点苦涩。慕容是从来不会觉得这样有什麽不妥的,在他看来,只要达到目的,中间的过程可以忽略不计。封雪淮也是如此,我与他毫不干系,所以他也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掉我,即使傅离珑拿著我的性命来要挟。是不是所有成大事的人都是这样呢?……

“惊鸿,你还记得那时我让你不要过於接近少主的事麽?”见我点头,她又续道,“因为我从小和少主一起长大,对他的性情也有几分了解。一个人如果没有价值,他是绝对不会去花费心神和浪费时间的,你那麽单纯,我不希望你因此而受到任何伤害。可是後来,”她深吸了口气,“後来,少主对你在乎的程度,已远远超过了我的意料,他为了你,不惜冒著与门主反面的危险将我给你,所以,所以我也开始无法确定,也许少主他是动了真心。”她紧紧地望著我,似乎生怕我伤心欲绝。

“我知道。”笑了出来,握上那双柔荑,为她的体贴。“我一直都知道。”知道他的为人,知道他的手段。“可我还是喜欢他。”也许是在他抱著我一起堕崖的时候,也许是在他心无旁骛为我小心翼翼剔去鱼骨的时候,又或许是在更早之前,连我都还没察觉的时候……那样一个可以负尽天下人,却独独对自己温柔的人,让人怎麽恨得起来……

“你不爱少主?”留衣有些讶然。“爱?”我偏头想了想,带著一丝腼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叫爱。”见过爹的神伤,听过他们的死生契阔,更不敢轻易说出这个字。我只知道无论到了哪里,心底始终有著这样一个人,想起他,疲惫的心可以看到春风,听到飞雪,甚至会想放弃自己所汲汲追求的自由,静静地待在他身边,一起醒来,一起看著朝云暮雨,已是一种幸福……

“你可以向秋云罗问清楚的。”我摇摇头,“如果是假的,那就不用问了,如果是真的,只会让云罗姐姐伤心而已。”从绿绮几次不经意提到慕容时她的反应来看,慕容在她心中的影子只怕不浅。“我要留著,听慕容自己解释。”抬眼,给了留衣一抹坚定的笑。

定定看了我半晌,她终於长叹一声。“我知道了,你啊……惊鸿照影,剔透玲珑,叫人怎麽忍心负了你?”

我向她眨眨眼,语带顽皮:“难道留衣也爱上我了?”“讨打!”留衣被我逗笑了,伸手欲敲,忽而想起一事,容色转为严肃。“南疆又是怎麽回事?”记忆力真好,我暗暗吐舌。“逍遥宫在南疆,他们要我回去接位。”

“以你的淡泊无争的性子,并不适合当宫主。”留衣提出她的忧虑。“我知道,”心有戚戚然地点头。“可是他们让我无法拒绝,大不了到时候再偷偷溜走好了。”露出一抹恶作剧般的笑容。“你啊,有时候是那麽老成难懂,有时又像个孩子般惹人心怜喜爱。”素手捏上我的脸颊,“那好,不许抛下我。”

“呃,留衣,那里路远,你还是在这里等我回来罢?”瞄了她一眼,我说得有些底气不足。“这句话应该我说才对,我尚且有武功防身,但你呢?难道忘了先前答应过我的,现在又想耍赖,小心我去向少主告状,说你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干嘛要告诉他?”我抗声,“我是自由的,不是他的属下!”“哦?那是谁吃软不吃硬,人家一句软言温语就乖乖听话的?”留衣似笑非笑地斜睨著我。

“哼,留衣,我发现你越来越不温柔了!”

“……”

“……”

天下地理,大致四分,中原有北庭南朝。北庭以西是域外,南朝以西是南疆。一条叙江由北至南,斜斜飞下,贯穿了大半个天下,自古以来,维持了中原人民数以千万的生计。

柳州位於南朝以北,离北庭很近,因此从它至南疆,需得斜穿过南朝,这是一段不太短的距离,日夜兼程尚需半月有多,何况我们一行无人以正常的速度行进,途中还因为我贪恋风景而多有延误。

“逍遥宫到底在南疆的什麽地方?”我曾这样问过苏行。细细地回想起南疆的分布,似乎没有哪个地方是可以隐藏起一个门派的,难道真在丛林密草中不成?

苏行神秘一笑:“所谓的隐秘不过是对於外人来说,公子认为呢?”我偏头想了想:“如果是我嘛,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看著苏行不语的微笑,我恍然:“难道……”真被我说对了?“逍遥宫不在什麽丛林里,而在南疆的最繁华之处──大理?”原来如此,大隐隐於市,这才是最聪明的做法吧。

走了一月左右,每个人脸上都有了些风尘之色,惟有我还精神奕奕。看著他们一个个武功高强却不堪被我东拉西跑之苦,心里不由有些得意和偷乐,这是不是证明我天生就是一个适合游山玩水的人呢?

想得高兴入神,浑然不觉跟著他们走到哪里。脚下突然绊到什麽,人便直只向前倾倒。鼻子肯定扁了,我认命地闭上眼,等待著五体投地地惨状。

意料中的疼痛没有出现,身子反而落如一个怀抱。“第几次了,怎麽有人走路可以不用脚走的呢?”充满疑惑的声音自头顶响起。我手脚并用地挣了开来,仅有的一丝感激灰飞湮灭,给声音的主人一个大大的白眼。“不用脚走,那用什麽走?”这个死苏行,自从我说他笑得很假以後,只要有机会,他就三不五时地调侃我,分明是在记恨。

“那我就不知道了,像你这种走法,一条路走下来不知要被你膜拜多少次。”笑著,手又摸上我脸颊作势要捏。又来了,我的脸是开了朵花吗,总是借机骚扰。

用力拍开他的手,恨恨道:“我要是个姑娘,名节早就让你毁了。”苏行摊摊手,一副无奈又无辜的样子:“那我就只好吃点亏娶了你了。”

视线扫过留衣她们,皆是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给足我面子的模样。还想反驳什麽,一个热络的声音插了进来:“客倌们要用膳还是住宿?”我眨眨眼,环顾四周,这才发现我们所在的地方是客栈门口,因为刚才的拌嘴,又或许是三名女子的嫋嫋风姿,已成功地让里面的大半目光停留在我们身上。幸好秋云罗还戴著面纱,不然肯定大乱。

“嘻,还说用脚走路,连到了哪里都不知道。”声音是绿绮的,八成看出了我的窘状,还在落井下石。

我大窘,故意忽略了那几人带笑的目光,急急道:“我们进去吧。”刚抬起脚,却又突然被抱住。一惊,视线往下调,只看到一头凌乱的像杂草的头发。那人紧紧抱住了我的腿,让我动弹不得。

苏行皱眉,伸手就要去拉开那人。头突然抬起,赫然露出一张可怖的脸。把我们吓了一大跳,面黄肌瘦,还有很多已经化脓的伤口,流满了整张脸,那根本已经算不上一张完整的脸了。“公子,公子,可怜可怜我吧,我已经四天没吃饭了。”呜咽著,从喉咙深处发出沙哑的声音,听起来不是惯於乞讨求人的。

我阻止了苏行和留衣,朝他温言道:“和我们一起进来吧。”一个人流落到这种地步,还要伸手向人企求,必是要很大的勇气和尊严。

“公子,这……”店小二面有难色,不时瞟过那人的眼睛露出显而易见的鄙夷。“怎麽了?”我微微沈下脸。这时从旁边伸出一只手,手心摊开,十两白花花的银子顿时耀花了小二的眼。“这总够了吧。”绿绮笑嘻嘻地说。“够,当然够!”小二满脸堆花,笑颜逐开地将我们引入客栈的雅座。

“公子不谙世情,还是我的办法好吧。”绿绮洋洋得意的模样让众人忍俊不禁。要了几样饭菜,我全推到那人面前。“吃吧。”他只愣了一下,随即虎吞狼咽,不及片刻便如风卷残云,一扫而空。

我向留衣拿了五十两递至他身前。“这些钱你拿去吧,多余的做个小本生意也好图个温饱。”

那人怔怔地接过,似乎没料到会有人如此慷慨,半晌硬声道:“我不会白拿你的钱的。”我笑,“那就算我借你好了。”四天没吃饭,那是怎样一种感觉,自小缺少温情然而吃穿尚不愁的我无法体会,却能看得出他的痛苦。“公子如不嫌弃,我愿作牛作马,侍侯足下。”

我闻言笑了出来,“什麽作牛作马,每个人都是不分贵贱的,我也只是略尽绵力而已,听你说话的口气像是读过诗书的,还是找个地方先安顿下来吧。”

“安顿?”他扯起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再加上那可怖的脸,有著说不出的讽刺。“哪里还有安身之所,一条叙江泛滥,数千顷良田被淹,多少人无家可归,无米可炊,能拣回一条命就不错了,还敢奢望什麽安顿!”

“叙江泛滥?!”我们闻言大吃一惊。“这是什麽时候的事?”“公子不知道?”他显然也有些惊讶於我们的孤陋寡闻。“已是半月多前的事了。”

半月前?众人面面相觑,我有些心虚。半月前我们还在某条不知名的山间小路上。由於我的缘故,五人不走水路和官道,而偏偏拣偏僻的小路和山路走,说到底也是因为我贪看奇险峻丽的景色,虽然一路上也稀稀落落地见到几个衣衫褴褛,满面风霜的人,甚至还有疲惫不堪的强盗匪徒,但我们从来就没和叙江泛滥如此大的事联系在一起。

“那现在情况怎麽样?”苏行关切地问道。“不太好。”那人摇摇头,声音满是疲惫和无奈。“十几万人无家可归,上面的米粮迟迟没有拨下来,各地官府的开仓也只是杯水车薪而已。”

叙江泛滥,淹没的同时是两个朝廷的土地,开仓赈灾,牵扯的不仅是国计民生,还有两朝之间微妙的关系,这恐怕就不是我们这种平凡百姓所能关心的了,就算有心,也无力。我在心里暗叹,不再提起这个话题。

伸手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玉瓶递给那人。“你脸上的伤是因为浸泡了太久的水之後又长期接触到阳光才会这样的,这药你拿去,每日晨昏两次,或许有用。”他接过药,突然翻身跪倒,深深顿首。“小人愿一生一世服侍公子。”

怎麽又来了?我没辙,求救似地望向苏行他们,谁知竟一个个不出声,摆明了看好戏的样子,连最最善解人意的留衣和云罗也不例外。

哼,我自救!愤愤地转过头,对著那人温言道:“我并不是什麽天潢贵胄,不需要人服侍,也不喜欢天天有人跟著,你把钱拿去好好料理自己,便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见他沈默不语,我打铁趁热:“再说我也四处漂泊,居无定所,你跟著我只回重复以前的噩梦罢了。”

他抬头,深深地看著我,一双清亮的眸子只让我觉得惋惜,若不是这飞来横祸,只怕他也会有一番成就的吧。“公子既不愿意,小人也不敢奢望,但愿有生之年能再见到公子。”说完深深拜了下去。“江漫秋就此拜别。”原来他叫江漫秋。我点点头,将他扶了起来。“我不喜欢别人跪我,你起来。”

一经告别,他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望著他的背影,突然觉得有些欣赏。绿绮跺跺脚,“这人怎麽这样,之前还要死要活地求公子留下他,现在一见没希望了,竟连犹豫一下也没有便走掉。”秋云罗摇摇头:“大丈夫做事不拖泥带水,公子不愿留他,再纠缠也是没用的。这才是成大事的人。”

我瞪了她们一眼:“现在说得高兴了?刚才也没见你们吭一声。”绿绮掩袖嘻嘻而笑:“公子不也说了一番大道理,连我都要感动了呢。”还说!我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很想把那张只会说风凉话的嘴给缝起来。

“公子救了他呢。”苏行收回若有所思的目光,给了我意味深长的一笑。“我只不过做了人人都会做的事罢了,如果不是我,也会有其他人伸出援手的。”不以为然地笑了一笑。

“你救的不是人,而是这里。”苏行指指胸口。“你让他对生活重新燃起了希望。这就是你,惊鸿,不要否认,你总在不知不觉间也感染了其他人。”感染?我翻了个白眼,还天花哩。

邻座突然喧哗起来,中间只隔了一道屏风,说话声清清楚楚地传了过来。

“余兄,好久不见了,没想到是在这里撞上了,今天可要好好喝一杯啊。对了,你这是要上哪去啊,一脸风尘仆仆的?”

另一个声音传来:“刘兄你难道没听说麽,这阵子武林中出了件大事,兄弟我是去看热闹的。”

“我向来居住在这靠近南蛮之地,许多事情都不知道,到底是什麽大事啊?”那个姓刘的显然不知情,急忙追问道。不只是他,我们亦凝神静听,究竟发生了什麽大事,我们也一无所知。

“你不知道?武林中最神秘的逍遥宫被人灭了。”

回帖越来越少了,票也越来越少了,让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越写越差了~本来心情素不错的,可是磁盘老是出错,每次快打好的文总要重新打一次,真是超级地心情恶劣__

罢工好了。有时候真的觉得很累,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