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察司处于皇城之内,重立时间太短,安全防卫上都要依靠巡视皇城的羽林军负责。这是一个不算短板的短板。谁都没有想到,贼人如此大胆,竟然敢于硬闯暗察司天牢,而且还成功了。

眼睁睁看着昨日里还是活生生的兵丁,此时在眼前变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这让李修如何能按奈得住心中愈发升腾的怒火。

李修心中的怒火溢于言表,更吓得众人噤若寒蝉。最终在众人互相对视之下,田老汉无声的叹息一声,简单的说这事情发生的经过。

暗察司真正权势滔天的时候,还是在武宗时期。百余年的荒废,早已让暗察司明暗势力一起失去了警惕之心。

李修让傅坚安排人选看守天牢,从内心来讲只是折腾一下这些来自勘检司的兵痞子,根本没想过真会有人胆敢来皇城内劫狱。

暗察司衙门内的众多老幼妇孺还沉浸在睡梦中,劫狱的贼人无声无息的闯进了暗察司衙门之内。是阮老面首先警醒的发现了贼人,惊呼之后,李修眼中的那些废物兵丁才猛然惊醒到有人来临。

短短的几个呼吸之间,来自勘检司的兵丁就已经尽数被屠戮干净。阮老面大惊之下,动手杀了两位贼人,却被对方逼退。

受伤的阮老面没有远离,在暗中眼睁睁看着贼人冲进了暗察司天牢,也眼睁睁看着看着贼人带着同伴的尸体撤退。

整个过程用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可以说是进退如风。

经过很简单,但越是简单,李修心头的怒火就越盛。

注意到李修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阮老面目无表情的摇摇头,道:“属下所擅长的不是战阵之上的拼杀功夫,弄死他们两个人已经是极限了。若是属下的兄弟在场,估计还能好些。但也无法够留下所有贼人。”

阮老面以及他的手下,是暗察司暗地里最强大的武力不假,但是这种畸形的武力无法用在战阵上的拼杀。

若是让某个人消失在人世,李修相信阮老面能够无声无息的做到,这等明火执仗的厮杀,的确不是负责暗杀的阮老面擅长的东西。

不管是阮老面的辩解,还是田老汉的诉说,都不能解释李修心中的两个疑问。

第一,这些贼人是如何通过长安城森严的宵禁来到暗察司的。

第二,即便暗察司内厮杀的时间很短,但兵器撞击的声音足以惊动皇城内巡逻的羽林军将士,为何羽林军会对此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第一个问题想要追究清楚,需要同时调查长安县衙役、刑部武侯,目前还无法得到答案。但是羽林军中郎将薛天成就在眼前,他应当拿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来说明第二个问题。

当李修探询的目光落在薛天成脸上时,薛天成大汗淋漓如同有人在他头上浇了一盆水一样。

“这个……,四少爷,你也知道。本将军刚刚接手羽林军,很多事情还不熟悉。给我点时间,末将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薛天成一句话换了

好几个自称,李修能够理解他内心的慌乱。紧邻宫城的皇城出了这么大的事,就是李修不为他手下四十一条人命讨要个公道,弘泰皇帝等人也不会任凭肘腋之处潜藏着这么大的威胁。

“好,我等你的交代。”

李修没有给薛天成一个期限限制。薛天成了解李修,心中清楚,没给期限比给他一个期限更为可怕。

薛天成已经被紧张的汗水湿透,拉过身边的一位随从,伏在耳边低声的吩咐着。

田老汉在李修到来之前下令不许任何人进入天牢,随着李修的到来,田老汉才让开了前往天牢的去路。

延伸向下的石阶上还留着血水,一脚踩下去,略微感到些粘稠。诏狱天牢的铁门上一个完全容得下人进出的大洞,十分刺眼的映入众人眼中。

暗察司诏狱天牢的最后一道防线,仿佛一张纸一样被人撕开。同时撕开的还有遮挡在暗察司孱弱事实外边的那张薄纸。

生铁铸成的诏狱天牢大门,怎么会如此洞开?悄悄跟在众人身后的薛天成给了李修一个答案。

“这是攻城锥。”

李修知道攻城锥是什么东西,他在江州的镇国公府内看到过。比成人腰还粗的实心圆木削成尖头,包裹上铁皮。十几个壮实的军汉抬起,以尖头对准城门,助跑加力之后,撞向城门,若是无人干扰下,往复数次,天下就没有破不开的城门。

李修停住了脚步,打量这大门前逼仄的空间,他想不明白。近丈,或者几长长的攻城锥怎么可能在着窄小的地方使用。

看出了李修的疑惑,薛天成又道:“短锥,四人或者六人就能用。这个地方虽然小了点,但也勉强能用。”生怕李修不信,存着戴罪立功想法的薛天成画蛇添足的解释了一句,“南诏城池不大,山地又多,南疆大营经常用短锥宫城。我在南疆大营呆过数年,见到过不止一次。”

“好一个长安城啊。贼人不仅敢在皇城作乱,甚至能将攻城锥搬进来。今日是砸了我暗察司天牢的大门,改日若是砸了皇宫的承天门,那才有意思了呢!都说长安城是雄城大邑守卫森严,我看也不过如此。”

李修的讥讽让薛天成的惶恐中参杂了恼怒,心中更想尽快将贼人找出来,不仅仅是为了给李修一个交代,也是让自己能够待罪立功。

李修自始至终都没询问天牢里少了谁,死了谁,伤了谁。他要亲自察看。若是他多一份小心,早做安排,暗察司的天牢不会出此纰漏,那躺在外边的四十一条人命也不会这么早逝。

这份不为人知的内疚被李修深深的藏在怒火之后。他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的内心,他要亲眼见证因为他的疏忽而引发的一切。

不为补漏,只为铭记。

铭记众多逝去的生命。

一步步丈量着天牢的地面,感受着脚下有些粘稠的血污。李修心中甚至升起了一阵阵的后怕。

暗察司内不仅有这四十一位兵丁,还有着很多手无

寸铁的妇孺老幼,这些人中像阮老面一样拥有自保之力的人寥寥无几。

这一次贼人是目标是暗察司的天牢,若是有人将目标定于暗察司内的所有人,那么,躺在他面前就是不是区区四十一具尸体了,那时,暗察司才是真正的血流成河。

黑暗的天牢拐角处,再一次发现尸体。借着灯烛的光芒,李修发现,那是和他有一面之识的,一辈子没走出过几次天牢的卫老鼠。

生在天牢,死在天牢。卫老鼠这个牢头当得称职。

自称不爱见天光的他,再也不必去见天光了。

是该为他欣喜还是悲哀?李修不知道,只是卫老鼠死死塞在嘴里的拳头,让李修感觉很不寻常。

致命伤是砍断的双腿,身下的血泊表示着他是流血而死,但为何他将自己的拳头咬得如此之狠,而他脸上欣慰的浅笑更说明了这并不寻常。

环顾之后,跟在李修身后的每个人都在对李修轻轻摇头。

“厚葬!”

能为这个尽忠职守的人所做的也只能是这些无用的身后事了。俯身为卫老鼠阖上双眸,暂时将这份不寻常的死法压在心底。

暗察司的天牢内只关押了三人。苏锵,韦殊,以及崔晓松。

一圈走下来,一个死人,两个活人。

苏锵活着,似乎是被吓破了胆。哆哆嗦嗦的爬在干草堆里,掩耳盗铃的将脑袋塞进了草堆,屁股撅起露在外边。满口胡言乱语的大嚷着“不要杀我”。也不知道这一声声哀嚎是在向谁求饶。

韦殊也活着,已经抛开一切的他要比苏锵镇定得多。看到李修还是那种忿恨的目光。不同的是,在他深深的恨意中还带着浓浓的幸灾乐祸。久居长安,虽然没有因为避嫌未进官场,但在耳濡目染中,他很清楚李修接下来将要面对的麻烦。

崔晓松死了。死得也很怪异。心口被一刀刺透,凝结在脸上最后的神情的不是惊慌恐惧,而是一种不敢置信的惊诧。

李修注意到,捂着胸前伤口的他,尸体仰躺在牢房中,而且距离牢房栅栏很近。足尖距离生铁栏杆不足半尺。可见他生前最后站立的位置应该是在紧贴着牢房的栅栏。

这就很奇怪了。

按说当遇到闯进大牢的贼人,崔晓松这等纨绔子弟应当的惊慌恐惧的远离栅栏,或是缩在一角求饶,或是如同苏锵一样做一只顾头不顾腚的鸵鸟,绝对不该凑近栏杆。

除非……。

除非崔晓松认识贼人。当他看到贼人时,认出其中一个或者多个,才忍不住来到栅栏前,大声呼救。却不想贼人将长刀插进了他的胸口。所以他才会带着不敢置信的惊讶表情伏尸在距离铁栏很近的地方。

想到弘泰皇帝和韦瑾苍给他的警告,李修心头一动,忽然有一种感觉。似乎这帮贼人费尽心思的闯进暗察司大牢之内就只是为了杀掉崔晓松一个人似的。

崔晓松这个一个纨绔子弟,真的值得对方下这么大的功夫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