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沓脚步声中,有人大步跨进来,隔着老远的距离手往空中一掷,几个血淋淋的人头骨碌碌滚到蔚凌然几人面前来。

他们低头看了看,脸色皆微微生变。

凤淳净一声冷笑,道,“动手!”高声如鼓远远传开去。

“是”一声铿锵之力的回答,接着听闻殿外杀声震天,随着大开的殿门冲进殿内与地上头颅的血腥味混在一起,整座凤轩皇宫霎时便充满了杀戮的味道,凤淳净雪白手腕往空中一挥,冷然道,“留住他们,生死不计。”她轻蔑的目光自几人身上扫过,又是冷冷的哼道,“让他们在这好好听着自己部下人头落地的哀号声是如何的美妙动听。”

就在凤淳净一声冷笑里,殿内突然飘进十名面无表情的高手,动作迅速的将他们四人围在阵法当中,“我师傅作为五大尊之三,竭尽一生研究出来的精妙阵法,就算你们几人武功再高,今天也难脱此阵。”

说完,她竟然不再看蔚凌然这边,陡地转过身,森然冷笑道,“父皇,我们还是把未写完的圣旨写完吧。”

蔚凌然笑嘻嘻地叹息一声,“唉,看来今天我们确实得退出去了……!”

“那便退吧,你去哪我们便跟着去哪!”姬沅和轻笑着附和。

“可是,我很想试试我的新玩具呀,怎么办?”她半含笑半犹疑的样子,就像一个孩子突然在街上见到自己喜欢的东西那种向大人含娇恳求的表情,半撒娇的语气里她突然手一扬,清喝一声,“起!”

四条飘逸如飞的身影瞬息自阵法中蹿起,然后众人只觉眼前一暗再一亮,一片雪亮的森寒中,十人脖子同时被细若发丝的网兜住,“去!”少女又是一声清叱,十颗人头便同时如递次盛放的腊梅飞向凤淳净,绕在她头顶上,并一一炸开。

沉闷的爆炸声里,凤淳净一声怒喝,立刻便侧掠翻跃,滚出人头炸弹范围,然而她再翻再掠仍有一颗人头如影随形,直至她避无可避,退无可退拔出武器去格挡,那颗人头仿佛森然盯着她,发出桀桀冷笑声中,避开她的绝世好剑,依旧不偏不倚地在她头顶轰然炸开,粉白的脑浆与鲜红的血还有皮肉翻飞的碎屑罩了她满头满脸。

“啪啪啪……”

懒懒坐在横梁上的蔚凌然响亮拍起手掌,笑微微道,“哦,女皇陛下,这——就是你让我们看的好戏吗?嗯,看在你诚意这么足的份上,这戏么……还勉强看得过去啦!”

“你们……你们……”凤淳净一身恶心狼狈中,脸色青红难辩,气急败坏的道,“怎么?怎么……?”

“嘿嘿,也没什么……,不就是未来的女皇陛下你太不让人放心了,所以我们只好操着点心,仔细着你的小动作就好!”蔚凌然皮笑肉不笑的在她头顶上凉凉道。

凤淳净沉默着,脸上表情沉郁狰狞再不复刚才的温婉平静,她突然动了动,一个电闪后退的动作,一退便退到了凤轩皇帝身侧,掌心一翻,将那张还未写完的圣旨抓起,一手捉起皇帝手腕,厉声叫道,“父皇,你写,你快写,快将圣旨写完,无论如何,我是嫡女,我出身最正统高贵,这凤轩女皇只能是我的。”

她眼珠通红,呼吸哧哧起伏,无论如何,她一定要争这最后一次。

皇帝突然握住笔刷刷往圣旨上挥字,少顷将圣旨往她手里一塞,呼吸不再浊重连喘息也轻微如常,只听得他蓦地悠然道,“圣旨,我已经写好了。”

凤淳净听得他突然不再喘息,语气也沉静平淡,心下一惊,连忙低头一看,圣旨上原先空白出来的位置饱满的填了三个字。

凤凌然!

她眼前发黑,身子晃了晃,突然觉得眼前有无数冷箭嗖嗖飞过,刹那射穿她胸膛,“凤凌然……凤凌然是谁?”

“不是别人,就是上面的大珞王——你姐姐!”皇帝悠悠起身,整理衣裳,用手指梳了梳头发,然后盘膝坐在床榻上,此时的他再也不是那个虚弱苍老受人控制的窝囊皇帝,他气度华贵的安静笑着,帝皇风范刹那重现。

蔚凌然闲闲坐在横梁上,冷眼看着他,似乎并没有为他的变化所惊,也没有下来的打算。

皇帝却蓦然抬首,慈爱地朝她招了招手,“凌然,我的女儿,快下来,让朕看看。”

蔚凌然微微笑着,眼底一片黑暗幽尽的森凉,却似根本没听到一般,觉得殿顶上的雕花都比他好看千百倍。

凤淳净蹬蹬后退,这一刻脸色雪白塞纸,嘶凉的声音吃力道,“姐姐?哪个姐姐?”

她突然抬头,看见一张陌生却又越过遥远时光渐渐变熟悉的脸!

是她!原来是她!

凤淳净刹时面如死灰,终于被狠狠击倒,最后的妄想执念被彻底粉碎,原来回来夺她皇位的竟然是十三年前的仇敌,那时不过大她几个月就夺了她喜欢的南宫谈,十三年后,又再次来夺走她的皇位,为什么?为什么父皇如此偏心?

“为什么要将皇位传给她?我才是嫡女我才是最有资格继承的那一个人!”凤淳净神情疯狂的大叫。

“很简单,你输了!”皇帝的声音在大殿静沉回**,相比她的狂乱,语气再平淡不过。

“我不明白,到底为什么?”

“朕要选的是女皇,而不是女儿!”皇帝的声音沉静中仍夹一抹慈祥,对凤淳净这个女儿多少也放了些真心实意的疼爱情份在里头。

“不,父皇你是责怪我和母后师傅他们联合禁锢你,是不是?可是,你原本想传位的人——是我啊!是我啊!你为什么要变掛?”

“我根本就没有责怪过你什么!”皇帝突地指着圣旨上的名字笑了笑,“如果你能赶走他们,这圣旨上的名字还是会写你的,但是,你不能!”

“父皇,你……!”凤淳净一阵失语,处于极度震惊中。

“朕之前已经说过了,凤轩的皇位,能者居之,朕要选的,是可以安安稳稳坐稳当这个皇位的人。”他微垂下眼,枯老的手掌缓缓抚过传位圣旨,“朕近年身体大不如前倦民怠政,凤轩积弊日深,各皇子皇女忙于争夺皇位,也无心朝政,在这样的情况下,凤轩国力日衰,如若不选出一个有魄力的人来接替皇位,如何能够带领凤轩改弊强国!”

“所以你一手放权子女,又放出要立新皇的消息,让你的子女们在势均力敌中互相残杀?”凤淳净越说嘴唇越抖得厉害,连身子也禁不住颤抖了起来,“父皇,我们可都是你的……亲生子女啊,你怎么能?怎么忍心?”

皇帝沉默了一会,半晌平静道,“朕……也是这么过来的,跟自己的兄弟姐妹像野兽争夺食物一样争夺皇位!”

用皇位作饵,诱使子女互相残杀,谁能夺得最后的胜利,谁就是胜者,就像狼群中独领**的狼王一样,必定是狼群里最凶残最优秀的一只。

这就是无情帝王家!

大殿此际静寂无声,所有人都被底下两父女的对话冻着了,这森冷彻骨的寒意甚至塞过这隆冬冰冷的天气许多倍。

“好……很好!”凤淳净一阵死寂沉默后,突然疯狂而凄凉的悲笑起来,笑得浑身颤抖不休,笑得满脸泪水,笑出一殿讽刺,“我的好父皇,原来你才一直都是最狠的那个……,以前我还瞧不起你,还以为我和母后已经牢牢地控制住你,我们还一同轻视你懦弱无能,觉得你根本不配做我的父亲,现在我发觉,你太配了真是太配了……!”

“淳净,做我凤轩皇族从来就不是件容易的事。”皇帝表情淡淡,丝毫并不为她所影响,平静道,“你可知道我们凤轩从来就没有一个亲王是为什么?”

凤淳净神情痴迷,悲笑了半晌突然低声喃喃道,“知道,原因我知道……是知道,但是轮到自己头上……。”

“所以,朕说你……不如凌然!”他欣慰地抬头望了望那个一脸冷索嘲讽之意的少女,“她或许是旁观者清,或许是因为她经历了珞篱的叛乱,朕的心思她似乎早早便猜着了,而你日日在朕的身边,竟然半点也猜不到……!”

凤淳净神情挫败地缓缓软倒在地,她真的不如那个贱人么?小时候是这样,隔了十三年后的现在还是这样?

“父皇,我想知道,你怎么知道她就是她的?”凤淳净突然恢复过来般冷冷一笑,也不看别处,直直盯着皇帝逼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