烫金请柬落桌即自中间摊开,金光灿灿的内锦黄帛亮出,上面是凤轩皇帝亲手所笔,右下角加盖凤轩玉玺。

守城官急急俯近身一看,顿时张大了嘴发出“啊”一声,张大了嘴忘记先合上还同时瞪大了眼珠,蔚凌然眼珠一转目光一定,笑吟吟道,“大人咽喉红肿,似有炎疾,建议大人泡茶时加入金银花泡水冲服为好!”

守城官立刻尴尬合上嘴巴,合嘴巴的时候一不小心咬着了舌头,不敢表现出丝毫痛楚,低着头微微退后举袖擦汗。

请柬一出,满屋官员震惊当场,倒是之前那位男子最先反应过来,他目光一掠,飞快扫过请柬,立即便起身上前,朝着蔚凌然他们作揖长躬到地,谦虚道,“我等无知,失礼于蔚王面前,还请蔚王见谅。”

蔚凌然笑微微看他,很老实地回礼,道,“不敢不敢,凤轩官员尽忠职守,大显泱泱国度风范,令人心折令人佩服!”

满怀官员面面相觑,那男子连忙笑着打圆场,礼貌周到的请蔚大王入内休息,又瞄了眼蔚凌然身后隐在暗处一字排开的三大爷,疑惑道,“三位是蔚王贵属么,请一并入内休息吧。”

蔚凌然立刻肃然回身,清眸流光一转,从姬沅和脸上转到南宫谈身上,作出手势一比,正色道,“庆王殿下,你先请!”

那男子怔了怔,满室官员遭遇连连尴尬之后,齐齐僵住笑脸不会动了,还是那个长袖善舞的男子最先回过神来,赶紧回身朝着南宫谈施礼,这回躬身的时间更长了,“……未知悉庆王殿下与蔚王一同莅临,那个……实在失礼了,失礼了!”

蔚凌然清眸闪闪,拿眼角瞟了瞟重新戴上铜色面具的姬沅和,微笑不语,心想还有更失礼的在后头呢。

南宫谈淡淡还以一礼,冷硬道,“好说好说,凤轩礼仪周到,倒教我好好长了一番见识。”

铜面金光闪闪,姬沅和微笑道,“呵呵,还请殿下给我等备四匹马借以代步,此处到渡城还有上百里路,步行前去我等虽然不介意,怕就怕到时给不明事理的人看见,拿来说事,于凤轩国威有损。”

那男子转过头来,正眼看他,疑惑道,“请问这位是……?”

“哦,他呀!”蔚凌然笑吟吟指了指面具,状似懊恼的拍了拍自己脑袋,“咳,我忘了给你介绍,他是夏饶国的姬沅和。”

“夏饶国姬沅和?”男子呆了呆,喃喃重复,皱眉半晌,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原来是夏饶国二皇子殿下,失礼,今天真是太失礼了……!”

姬沅和笑眯眯应道,“不失礼,不失礼,我被别人忽略惯了,殿下你也不是头一个,不打紧,真的不打紧!”

满屋官员与那凤轩皇子脸上皆一阵青一阵白,今天实在丢脸到家了,愣了半晌,皇子想起姬沅和先前的话,立刻笑道,“殿下说笑了,我立刻让人给各位备马;对了,在下九妹已经前去迎接各位,莫非你们途中错开,没遇上吗?”凤轩皇子心里困惑他们几人怎会连马都没有,却也不便多问,只命人下去赶紧备马。

“哦,有吗?”蔚凌然漫不经心坐下,一口一口抿着茶,眼皮半掀,凉凉道,“我们只遇见一个打劫的,我们原本骑马来的,在道上马被人劫了去,真是失礼了!”

蔚凌然又一句失礼,带起官员与凤轩皇子再次满脸无限尴尬神情。

凤轩皇子怔了怔,竟没意识到问题根源,只是眉宇怒色尽显,怒道,“竟有这等事?朗朗天日之下,竟有人在凤轩境内打劫蔚王与两位殿下,当真将我凤轩律法藐视彻底!”

这皇子与那帮官员一样,只顾尴尬与愤怒,根本忘了想一想,蔚大王除了是个王爷外,还有着医毒双绝的名称,还有她身后几名不分轩致同样出色明亮的男子,不看身侧佩刀的徒少爷,单听南宫谈的名号,一个天邦战功显赫的皇子,能不会武么?会武会打仗的皇子,功夫会差么?差到轻易就让人劫了坐骑?

蔚凌然淡淡瞟凤轩皇子一眼,愁眉苦脸的喝着茶,陡地将手中茶杯往桌子重重一顿,“是啊,我等遭遇此事自是义愤填膺深为凤轩上下所耻,不过想想这好歹已是凤轩国境,我等自然不好做越俎代庖之事,今天当着殿下的面也就是以受害者的身份向殿下报个案,请殿下务必为我等主持公道,严惩歹徒。”

蔚凌然在人家脑袋还未转过弯来怀疑他们之前,口齿伶俐的大吐苦水,掬了凤轩官员好大一泡同情泪。

“这个……自然。”凤轩皇子怎么听都觉得她的话不太对劲,目光轻闪,却也不当即表态,只说,“我立即令人去彻查此事,务必还众位一个公道,将凶徒按法严惩绝不枯息……!”

“悍匪啊!”

晴天外一声娇喝生生打断屋内对话,众人惊愕抬头往外望去,只见门外灰尘滚滚,滚滚灰尘里大旗迎风招展刀光晃亮马匹奔腾人声鼎沸响成一片。

奔马之声踏踢地面整齐响亮,似有大队训练有素的人马狂奔而来,而在前面一些,有两小队列人马,两手提着裤子丢盔弃甲鼻青面肿埋头狂跑,有的已经光了两条腿,有的踩着未散乱的裤子满地乱滚,乱跑乱滚中有人扯掉了裤子有人跑丢了鞋子有人扯破了衣裳,还有的落在后面,跌跌撞撞左避右闪,在马上杀气凌然的骑士刀下抱头窜膝。

众人都在瞬间站了起来,看着外面混乱的场面,齐齐在想,难道刚才胆大包天打劫了蔚王他们的劫匪,居然凶残成性对路人也下手?瞧这群劫匪也实在太凶悍黑心了,居然刀刀都朝着底下裤裆砍——这不是全心要让人继子绝孙么,瞧这缺德手段……!

乱滚乱爬的队列中突然有人高声气急败坏大叫,“十哥哥”!

众官员吓了一跳,仔细望去,这才看见跑在最前面的娇小身影,衣鬓零乱,霓裳破烂,一身血污的掩面跑过来,不正是他们凤轩尊贵娇华的九公主是谁!

蔚凌然突然从凳子上跳起,指着九公主大叫道,“是他们,是他们,打劫的来了,打劫的来了!”

她在里面扯开嗓子拼命的大叫,九公主从外面委屈无穷的喊,“十哥哥,有人劫打我,有人欺负我!”

蔚凌然蓦地停下来住口不叫也不跳了。

凤轩十皇子——皇后唯一嫡子。

收买江湖势力杀害胞妹凤越纯,千里追杀郡王司实到她的大洛王府外,胆大包天手段凶残的十皇子!

真难相信会是眼前气质温和脾性随意很好说话朴实无华的家伙!

蔚凌然眼底开始泛冷!

为毛善忌的凤轩皇后所生子女没一个好种呢!

她脑里突然闪过徒少爷在他们出发来凤轩前,指着郡王司实对她说的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少爷说,“他,守护你娘亲!”

然后,她怎么问,少爷都不开口了,真是令人郁闷到抓狂,她知道少爷救人必定事出有因,只是这因也太不着调了,还吊着她胃口害她对自己这具身体的身世越来越好奇。

貎似她当初是想到凤轩好好旅游来着,现在看来……唉!蔚凌然无声叹了口悠悠长气,思绪收敛,她斜眼睨着那凤轩十皇子,那人确定镇静自持,明明已经看出不对劲,依旧能够不动声色,笑若春风般迎了过去,“九妹,这是怎么回事?”

九公主狼狈地扑了过来,扶着门框喘着粗气,哑声恨恨道,“那些人……那些人……看见我,二话不说就砍,还有我带去迎接的人,他们一个个莫名其妙的衣裳破了裤带断了……,十哥哥,你快让人出去狠狠的收拾那群人,替我出气!”

“啪!”

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震得在场所有人都傻住了,被打的娇小少女九公主更加瞬间呆若木鸡,瞪大眼睛泪汪汪看着十皇子。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刚刚莫名其妙的被人狂揍一顿,好不容易逃了回来看见一向疼爱自己的哥哥,满以为他可以替自己出气,不想这个亲哥哥也莫名其妙的赏了她一巴掌。

“十哥哥,你昏头了!”慢了半怕终于反应过来,九公主扯开嗓子大吼。

“你才昏头瞎眼了!”二皇子盛怒之下居然脸色平和,手一抬指向外边已经勒马收刀冷笑睥睨的拉风骑兵,“你睁大眼睛看看,这些是劫匪吗?看看他们的服饰标志,这明明是大洛王军!”

随十皇子一同前来迎接蔚凌然的官员再次被齐齐吓了大跳,抬眼望去,这才发现门外队列整齐的骑兵们,衣甲鲜明,杀气凌厉又精悍逼人,每人袖口上都有一只展翅的火凤标志,那是珞篱新皇自登基册封大洛王后,就立即昭告天下的大洛王专属标志,门外这些神情整肃的骑兵确实是珞篱的大洛王军无疑。

只是眼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大洛王军打劫大洛王?这天下都风中凌乱了吗?

众官员你眼望我眼,然后刷刷转头看向蔚凌然,蔚凌然两手交叉胸前,笑意晏晏的斜睨着那位神色不动的凤轩十皇子,脆声道,“啊……对啊,劫匪嘛!就是这位打劫了我们的坐骑,我们才不得不步行进城……!”

众官员的目光从蔚大王笑嘻嘻的脸上转到了一旁铁青变绿的九公主脸上,看来看来,最后看到头缩入了衣领里,可怜这群凤轩官员,深受某人厚黑影响的蔚大王揉弄到对尴尬一词有了刻骨铭心的体会,一个个白着脸努力缩进暗影里不敢吱声,十皇子怔在原地眸光变幻,沉默了一下,半晌勉强笑道,“蔚王你真会开玩笑。”

“什么打劫!”九公主这才看见蔚凌然与她旁边三男,愤然一拍桌子,怒道,“我有给你们银子!”她视线转呀转滴溜溜盯着蔚凌然看呀看,半晌突然醒悟过来,指着蔚凌然大叫,“你是故意的,你故意指着我撞进大洛王军中,害我被打出丑……,你竟然胆大包天敢在凤轩谋害凤轩当朝公主,简直是活腻了!”

蔚凌然微微笑了起来,这位公主倒真是有趣,明显的少根筋,到了此时还认不出她是谁,跟她那位灵活的胞兄,根本没法比,真教人怀疑这位娇贵的公主到底是不是皇后亲生的,为什么一母同胞同样的种子结出的果差别会这么大呢!

九公主还在那气呼呼的扯骂,凤轩满屋官员皆举袖掩面,他们实在无颜以对蔚凌然与她身旁一众男子,本国有公主素质如此,实在令他们自觉脸上无光无地自容啊。

十皇子听着九公主那一连串的谩骂,终于皱起了眉头,忍无可忍双手一伸,按住了九公主纤弱肩头,冷声道,“九妹,还不赶紧闭嘴,睁大眼睛看清楚站在你面前的是谁,别在蔚王与两位殿下面前失仪!”

他双手一落,九公主牢骚满腹的声音立刻戛然而止,张大了嘴巴却说不出话来,瞪着双眼不敢置信地盯住蔚凌然,蔚凌然眉梢一弯,眼底掠过一丝清淡笑意。

这十皇子功力不弱嘛!

“呵呵……”蔚凌然笑得和善,恍然大悟走了过去,“原来是公主,真是失礼!失礼!”她漫越清浅的目光重重落在九公主玉手紧攥的腰带上,直看得九公主脸颊发烫羞愤难当,才轻笑道,“真是人生处处皆相逢,公主真让我不明白了,你干嘛要劫了我们的马再送给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