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戈怰再厉害,也不能将蔚凌然每次都救得那么及时,星尊瞅准时机,趁着徒戈怰旧力用尽新力不继的时候,猛地对着蔚凌然一探三转地拍出一掌,浑厚掌力在蔚凌然胸前落实。

“呯”声音沉响,却不及自她口中喷出的鲜血在空中形成的弧线,那么触动惊绝人心!

声绝,人落!

触地的身体仍旧被巨大气流裹旋,以致她无法在空中变动姿势。

“哧”一道在雪日里格外熣璨缤纷的焰火自她腰部衣裳窜出,直冲云宵。

所有人瞧见这诡艳一幕都呆了呆,一齐仰头望焰火,蔚凌然怔了怔,眼里倒映不是窜空的绚丽,而是遥遥的行宫方向,她唇角轻轻弯起,勾出一抹形迹不明的苦笑弧度,暗暗喊了声“糟!”

这支联络焰火是千浔给她的生死关头,不到十万火急不能动用,她怎么就那么倒霉,摔到雪地也能压爆藏在腰封下的焰火。

真是什么时代都杜绝不了假冒伪劣的产品!

老天保佑,千浔不要看见焰火,一定不要赶来这里!

色彩绚烂的焰火未灭,徒戈怰低头,看见雪地上那成线的血梅之后,眼神幽幽**着尖锐的气息,连周身明暖的空气也倏然下降几度。

攥紧手里亮晃晃的弯刀,一声不吭奔仍在神游神虚的星尊斜劈过去。

蔚凌然惊愕瞪大双眼,少爷……少爷这神情分明是愤怒至疯狂了,这一看她又迷糊了,觉得少爷那样活在自己世界里封锁喜怒哀乐的玉人,怎么可能会出现这种表情,她一定眼花了,揉揉眼,再看,徒戈怰又是一副万事与他无关的神态,只是弯刀白得亮眼的刃口已经吻上了红衣女子衣袖。

星尊回神,恼怒望那少年一眼,袖子猎动却不及弯刀白光闪进的速度快,刀刃削过带起一线血花。

少年横刀锁住退路,缓缓道,“你伤她,我伤你,公平!”

蔚凌然又是一怔,然而徒戈怰脸上再无波澜,仿佛刚才少爷的疯狂真是她看花眼。

星尊摇摇头,眼里妒色闪过,半晌漠然道,“为了还我一刀,重创自身,值得么?”

徒少爷从来不说多余的话,他通常用他的行动来回答对蔚凌然有敌意的人,尤其对伤害过她的人,少爷更将沉默是金的玉律金科执行到底。

半埋身扎在雪地里的少女抖落雪花,一跳三蹦爬了起来,二话不说,抿紧唇继续冲过来,与徒戈怰联手攻向星尊。

即使打不败你,省点力气来刺上一剑也是好的!

三人在半山坡雪地里又缠斗了起来,你一剑我一刀,你一掌我一剑……循环往复、不休不止,三个人身上渐渐都挂了不同程度的伤痕。

星尊愈打,心里愈烦燥,眼前这个如花少女弃掉娇柔一面,表现出百折不挠的坚韧强悍竟然勇毅到令人心惊,这个本已浑身是伤的少女,居然能做到像她这种参透自然之力的顶端强者一般,气力不绝意志不倒,无论打伤她多少次,将她甩出多少回,一眨眼,她又提剑冲了回来,绝不让这个看来沉默坚执功力大减的少年单打独斗。

三人大战持续了一个时辰,头顶日光渐渐暗淡下来,山坡远处小道突然有骏马奔疾之声,马蹄声眨眼便清晰如擂鼓,蔚凌然凝定目力望去,马背上的骑士大概嫌骏马奔上山坡的脚力太慢,竟然自马背上跃起,往他们所在的平地乘风掠来,他一边施展着轻功一边往下面胡乱扔着什么。

蔚凌然正待细看,那骑士转瞬已掠至近前,正是高雅沉寂风流韵致的楚千浔,他身上还穿着朝服,她一看他身上的衣服,忍不住咧嘴想笑。

然而嘴角一扯,痛得她揪心扯肺的便不敢笑了,只是看向楚千浔,向来风度翩翩的清越华贵少年何时有过现在的怪模样出现人前,外袍倒是脱掉了,但左腕处却还残存一截粗暴扯断的衣袖,朝服扯掉边襟,脱到一半却又被另一只袖子缠住,于是,楚大少奔上平地的时候,就像一个将衣服花里胡哨乱七八糟反穿乱搭的嘻皮士,那滑稽模样配他一身沉寂高华的气质,实在令人捧腹不已!

然而,蔚凌然一触上少年的眼神,想笑的冲动立刻淡了下去,然后心里慢慢暖了起来。

那是看见她安好之后,所有紧张焦急都化为一道狂喜至安心的眼神,然后她听见他淡在风声里悠长而轻微的叹息声。

幸好,她安在!

少女眸里一热,眨着明亮的眼睛朝衣衫胡扯乱搭的少年轻轻地一下一下点着头。

唇边无声,眼神却向少年传递着她最想说的:千浔,我安好!

然而少年眼里激动狂喜的神情淡去,在望见少女提剑斥叱炼风劈雪的轻巧身形,一道道明显血迹斑驳伤痕累累,尤其眼神掠过绛红樱唇原本该艳红如花泽润饱满的唇瓣此刻苍白如纸,嘴角鲜血斑洒惊心噬目。

少年一向沉寂如渊的眼眸突然泛起了一重又一重怒色,那强大的怒意远远便如无形利刃割入红衣女子袍下血肉,再看少女腰部道道交叠的伤口,他眼中怒色沉没,换上更冰更寒的森然,连纵横傲视天下的星尊接触到他的目光,身子都不禁轻轻抖了抖。

流连目光自少女身上转开,落在一旁持刀的笔直少年,楚千浔的眼神连同全身外放气息都黯沉下去,戈怰也受伤了,还是不轻的伤!

楚千浔沉吟着,并没有急于上前助战,而是静静抱臂伫立,冷沉目光再度一寸寸掠过与凌然对阵的女子,红发红脸红衣红鞋,一身古怪的红一身高深莫测的修为……结合路上那只被“星光闪现”拔散的蓝子!

少年很肯定地点点头,这个红萝卜似的女人就是五大尊之一的星尊。

这时,山坡下又急急奔来一小队人马,看那批人鲜衣怒马的装扮,再看他们精干有素的坐姿,很明显不是普通人。

楚千浔朝那奔在最前面的骑士打了个手势,星尊听闻马蹄声驰近,扭头望了一眼,随即皱起双眉。

这些人本是楚千浔的亲卫,原一直与楚千浔同行,早前楚千浔看见蔚凌然压爆的信号,埋头怒奔,他的坐骑本是万里挑一的良驱,护卫们自然被远远抛在了后面。

护卫们抱着他乱扔在路上的朝服谨慎而警惕围了过来,楚千浔对护卫首领低声交待了几句,那个看起来心思剔透沉稳干练的首领点点头,又看了看星尊这边,留下五名出类拔萃的护卫,另外再带着五名护卫策马折返。

楚千浔扯掉身上束手碍脚的半吊子朝服,拔出利剑,便要冲进战圈。

那五名护卫一见他此举,齐齐跳了出来,“殿下,还是由我等去吧。”

“你们让开,退下,你们过去就是送死,难道你们觉得我是个随便让属下去送死的主子?”少年脸色不变,声音低冷,低冷语调里不容抗拒的天成霸气。

“但殿下若让我等作壁上观,我等万万做不到!”

“那好,我给你们两个选择,一是乖乖在这看着,二是马上调头回去,喜欢怎么样,你们自己看着办!”

看惯了楚千浔冷沉寂寂的态度,突然看见他高华显露霸气天成的一面,蔚凌然心里感觉怪不习惯!

那群护卫你看看我,我瞪瞪你,为难又焦心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主子剑势清叱加入气流暗涌的三人战团中。

楚千浔的加入,令星尊悠然淡漫的神情渐渐烦燥起来,伤痕一道道增加,气力一分分流失,三人对战星尊仍旧无法取胜,而星尊也一时间没法放倒他们三人,剑光刀影,拳风掌劲激起雪花碎石满地乱飞,楚千浔那几名护卫曾试图加入战圈助阵,但他们还未靠近,便被星尊挥袖捻指所发的激**气流扫到一边去!

后来这几人便提着武器在外围像猴子似的跳来跑去“老实”观战,当然,这老实是被逼的!

又力战了一刻钟,星尊突然收招,漠然道,“不打了!”

楚千浔望望蔚凌然,蔚凌然看着星尊,眼珠滴溜溜转了转,随即肃然躬身,道,“前辈,两百招还未够呢,不能不打!”

星尊站在原地跺了跺脚,不耐道,“我说不打就不打!”

“行!”蔚凌然爽快附和,星尊脚下一抬便要走人,少女笑嘻嘻的脸突然一变,瞬间变成乌云罩顶的颜色,“那请前辈先说说两个萝卜的故事吧,你总不能叫我们白受这些伤!”

哼哼,今天不扒出红萝卜的秘辛,难保他日撞上还得被这只红萝卜缠着打个半死,现在就想下山,先问过她同不同意!

一听萝卜二字,星尊本来不耐的神色更添了几分烦燥恼怒,搓着手,冷冷道,“就凭你个小丫头,也敢跟我说这话,就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前辈,做人要信守!”楚千浔圈着剑逼近一步,那神情语态仍旧淡漠森森,凌然既然要将星尊留下,自有用意,他当然得帮着自己人。

徒戈怰则直接用行动表明他的态度,一脚便跨在蔚凌然前面,堵住星尊去路,顺手将与星尊面对的少女扔到侧边去!

少女白了玉人一眼,闲闲逼过来,低低咕哝了句……看不出实心孩子也会欺负人,抢她位置抢得那么爽利!

星尊看着三人动作,当场气白了脸,突然冷哼一声,身形一掠,素白的手掌微卷成拳,掌心润色亮光一闪,掌中多出一柄小巧的玉剑。

玉剑星光闪烁,亮如白虹,刹那间便挟风雨雷电之势,重重撞上距离最近的楚千浔胸膛。

楚千浔拼尽全力抖剑刺出,哧一声两剑相碰,星尊哧哧滑退几步,嘴里喷出大口鲜血,楚千浔武器脱手,他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倒飞出去。

他重重跌倒在蔚凌然身旁,地上一堆碎石狠狠扎向他身体,边上那群被他封了穴道的护卫瞪眼干着急。

蔚凌然心下一沉,下意识去看星尊,却俯低身扶起楚千浔,在他耳边低声道,“不如我们——放她走算了。”

楚千浔含着一口甜血轻轻摇了摇头,道,“凌然,再坚持一会,这事不能就这么算,起码她重伤你和戈怰,得先付点利息再让她离开。”

星尊抹去唇上血丝,缓缓踱步过来,冷哼道,“哼,再阻拦,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然而,在她想不客气前,有人先对她不客气了。

徒戈怰那柄雪亮的弧形弯刀突然直直砍了过来,逼着星尊不得不回身出手化解招式,在徒少爷心里,蔚大小姐要这个女人说萝卜的故事,这个女人就一定得先完了故事再走,不说,那就继续打,只要不死,就一直打下去,打到这个女人听蔚大小姐的话,说完两只萝卜的故事为止!

如果星尊知道徒少爷心里想法的话,估计要么立刻找块石头撞死自己,要么立刻杀掉那个一身是伤还屡屡强悍勇狠又自信晏晏笑意漫漫的少女!

瞧瞧,跟她混的都什么人那!先前她想取他们性命,他们跟他拼命她可以理解,现在……他们居然为了要听故事跟她拼命,这都什么世道了,难道这些后生小辈真的一个比一个不怕死?

星尊摇头叹息,真是一个比一个不要命!一个比一个可恨!

她的目光有意无意望向山坡下的小道,可是那些护卫……,她焦燥不耐地回身,轻巧便格开徒戈怰的刀。

“千浔,你有什么后手吗?”

“嗯”楚千浔眉宇隐隐含笑,目光一偏,落在山坡下急掠的人影,“你看,后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