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凌然微微一笑,将手帕递到鼻尖前嗅了嗅,一副陶醉的样子,吓得桑匀颤抖的身子开始摇摇欲坠。

“桑匀姑娘,这帕子真漂亮,不如……”她语调淡淡,表情却像十分喜欢的模样,在桑匀惊惧带着恳求的目光里,她顿了顿,眸里划过一缕冷意,她自然知道桑匀看不上“他”其貎不扬,但……,微微垂下眼角,眼底映出一侧熠熠面具。

想必桑匀一定会喜欢那个,只一笑已令百花失色的男人。

手帕推到桑匀跟前,周围却蓦地卷起一阵疾风,蔚凌然指尖一松,手帕不偏不倚,正正被风牵入面具男子微摊的掌心。

桑匀见此情形,眼睛泫然欲滴,纤细的身子晃了晃,几乎就此晕过去,却无意撞入面具男子刹那冰凝向蔚凌然射来的目光,浑身被这人杀气冷冽却魅惑人心的眼神震了震,瞪大眼睛又惊又喜的呆呆楞在原地。

面具男子低低冷哼一声,两指挟起手帕,平平向桑匀飞来,他做着这个动作的同时,已一手拽起目光泛着狡色的前城主蔚凌然。

一个韵律特别的响哨声自面具下传出,眨眼,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仿佛一道划破暗夜的闪电,自天边奔来,他拽着蔚凌然的时候,立刻封了她周身大穴,白马一近,将她往马背一抛,然后一挺一跃,“驾”一声轻叱,如雪白马瞬间自人们眼前奔远。

一切发生不过顷刻,两人一马消失在茫茫暗夜,篝火仍旧啪啪燃烧,映红幽黑的云,映出拓跋惊宇愕然张大的嘴巴,映出桑匀美目含泪、面如死灰楞在原地,映出冷漠少年沉凝如冰的脸和投在白点之后,利锐担忧的目光。

蔚凌然被横搁在马背上,颠波的道路与风驰电掣的速度,惊出她一身又一身冷汗,偏偏露在面具外一双足可媲美星月的眼睛,一直冷冽冰彻,男子握着缰绳,指节突起,一路疾驰,没有说一个字,蔚凌然被他周身强大森冷气息所镇,一时在疾风中也无法开口。

束胸在挤撞中散开,骨节分明的马背不断摩擦,又咯又撞,她娇嫩的胸……又疼又变形。

无法开口说话,不代表她不能骂人。

马蹄哒哒,蔚凌然含泪在心里大喊,你妹,你不高兴被我戏弄,将手帕还给桑匀不就得了,黑灯瞎火的,拽她上马,孤男寡女,一路朝无人的地方狂奔加灌风,是想颠散她的骨头还是想灭了她的口啊!

风自耳边呼啸而过,刮得面颊生疼,但更疼的是快要散架的腰与不停被撞击的胸!

铜色面具在冷冷月华下,反射着更冷更寒的光。

蔚凌然尽力睁开半眯的眼睛,往马后眺望,风是冷的,马蹄扬起的尘埃直欲迷蒙她的视线,愿望是美好的,可惜现实是残酷的,她再望眼欲穿,也不见身后有任何人追来的迹像。

这才发觉驼着两人狂奔的白马不是普通的马,这种夜行千里的速度,就算有人追来,又如何比得上这种千金难求的良驹呢!

当下微微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合起嘴巴,渐渐平熄愤怒的情绪,管面具男要做什么呢,可以肯定他不会想杀她,如想杀她,此时他动动手指,要她死,那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面具男子继续策马不管不顾地狂奔,也不知他们跑了多久,跑了多远,白马渐渐放缓速度,冷风啸啸,自空气中携来一股凉凉水气,耳畔隐约可闻流水自高处落下,击石撞出的哗哗声。

蔚凌然睁开眼睛,借着残月冷清的光辉,看出他们现在身处的位置,竟是黝黑山谷入口,水声与湿气便是自谷内随风飘送出来。

再近些,转过山拗,仿佛自九重天奔腾而下的万丈飞瀑直直撞入眼帘,蔚凌然正在惊叹着大自然造物的神奇,蓦地身体一轻,臀部霎时有痛裂感传来,保持着古怪姿势,吪牙咧齿抬头,面具男站在她一尺之外的地方,抱着双臂,半垂华光塞月的眼眸冷冷盯着她。

尼玛,对她温柔点会死啊!

她又不是棉花做的,这草地再柔软,她也经不起他如此粗暴掷地的手法。

“喂,你抽什么疯?”揉揉痛感难消的**,干脆躺在地上,将僵硬的身体尽量舒展,“你不觉得你这样对待一个姑娘,很不人道!”

“哼”

面具男子冷冷睨她一眼,回应她的是一声不高不低的冷哼。

“哼什么哼,你带我来这干什么?”

面具男突然走近她身侧,凑近她脸部不足一寸的位置,寒光闪闪盯着她,“干什么?当然是让你清醒清醒!让你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能仗着别人宽容而肆意妄为!”

微凉气息袭摩两颊,含着淡淡翠竹清香,蔚凌然僵硬让了让,淡淡清香里,突然让她想起曾经在某人身上闻过的熟悉味道。

她有一刹失神,眯起眼睛默默看向铜色面具上,那双清澈冷冽的眸子,心想人可能死而复生吗?或者……他根本没有死?

对,她与他初次相遇是在南宫奕的陵墓里。

会不会眼前的人就是——他?

被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惊了惊,她突然一骨碌坐直。

一只腕骨精致的手,陡地向她探来!

像拎小鸡似的,捉着她衣领往上一提,然后往飞瀑下的水潭狠狠一抛。

“咳咳……”蔚凌然脚朝天头向下,整个人倒葱狼狈栽入水潭里,冷彻清水猛地呛入喉咙,“哗啦”一声窜出水面,带起一阵剧烈咳嗽。

“扑通”

在她准备划向岸边时,面具男突然跳下水潭,在她眼前激起大片水花,水花兜头兜脸的溅来,她闭上眼睛,下意识拢了拢衣裳。

“混蛋,你想冬泳健身,那是你的事,恕本姑娘不奉陪。”

尼玛,本来山风就够冷了,还扑入那么清澈一个大寒潭泡水,想死别拖着她!

“哼,你还知道冷?”大手凭空伸来,轻易捏着她纤细的脖子,盯着她的眼眸虽然森冷咳人,蔚凌然却知道他在生气,很严重的生气!

但能不能先告诉她,他生哪门子的闲气?

“喂,你个暴力狂,快放手!”

面具男掐住她脖子,很顺手的封住她的内力。

蔚凌然想取银针,面具男微微冷笑,手指在水下轻轻一弹,两截藏有银针的衣袖自皓腕断落,飘浮在水面,像两片破败的枯叶,无声讽刺着她的无能。

她刚张开嘴想大骂,脑后突然一重,面具男压着她头发散乱的脑袋,往水里一推,然后一提,如此反复,不顾她拼命反抗,也不管她手脚在水里大力扑腾,直至她面色惨白,才拎她出水面,让大口大口喘粗气。

“现在,你可清醒了?”

肺部辣痛的感觉稍减,蔚凌然立刻抬手往他脸上招呼,掌挥到半途,猛地惊觉他戴着面具,打上去,痛的也只是她的手而已,遂悻悻收回手,腿却在同时踢出,哼,姑娘就不信,面上打不得,其他部位难道还踢不痛你!

明明冷清透彻的眸子,随随便便看她一眼,便教她顿时只觉全身寒意森森,禁不住生生打个寒颤。

“哗啦”一声,某男显然被她的动作激得更怒,恶狠狠再度将她掼入水下。

迷药、毒药一遇水,便失去作用,而银针……,蔚凌然满眼满鼻被呛得难受,好、很好!就算没有外物,她仍有一双手!

再不管面具男怎么对她,也不管是否会被内力反弹,竟突然发了狠,用没有丝毫内力的手指去戳他的经脉,对于人体最脆弱的部位,即使她闭着眼睛,仍然一清而楚。

手指刚触及面具男外袍,便感受到一股自然而生的力量将她往外推,但她没有缩手,反而迎着阻力而上,“噗”手指戳在他身上,如同插在豆腐上,对他造成丝毫伤害,但是,她的手指,却没那么幸运了,内力反弹,食指竟生生被她固执的动作折断。

蔚凌然吃痛不住,悻悻缩回手,在面具男拎她露出水面的瞬间,仰起下颌,卯足劲双眸泛着痛恨之色瞪他。

面具男微微冷笑一声,毫不心虚迎上她的目光,淡淡道,“……嗯,现在清醒没有?”垂眉时,极快看了眼她手指。

“清醒、清醒!”再折腾下去,她不是被冻死就是被水灌死,好女不吃眼前亏,于是某蔚女很没骨气点头,眼底却沉满讽刺之色,尼玛,在这种情况下,谁还能说不清醒,姑娘我五体投地拜他为师。

面具男子凉凉横了她一眼,并不考究她话里真实性,沉吟一下,终于将她从水潭里彻底解救出来。

蔚凌然一上岸,冷风瑟瑟扫过,带起她一身鸡皮疙瘩,她撕下一片衣裳缠好断指,然后尽量抱紧双臂,眨着眼睛巴巴望他,希望这个骄傲深沉故作神秘的暴力狂能发发善心,尽快带她回去,她想念温暖的床、干爽的衣裳……。

面具男仗着比她高出一个头的优势,气势逼迫的冷冷扫过来,当然他的表情绝非为她故作可怜的模样打动,“既然清醒,可知自己错在什么地方?”

呃?

某蔚按耐住心底腾腾怒火,呆呆看他,有点不太相信,敢情之货仗着武功比她强,折腾她还没完没了啦!

如果不是还指望他带她回去,她一定毫不犹豫冲过去狠狠送他两巴掌。

然后大声告诉他,她错了,错在识人不清!

但是,形势比人强,蔚凌然只好将怒火在心压了再压,微微低着头,作出诚恳的样子,低声道:“是,我错了,我不该将手帕弄到你怀里,不该用小地方的姑娘玷污你大丈夫高远的眼光,请你将这件事当风吹过,散开一天乌云。”

她的言下之意,她错也认了,歉也道了,你若是个男子汉,就不应再计较而该立刻马上带她回去!

“错!”

“错?”蔚凌然被他冷硬的语气吓了一跳,惊愕看他,不知他这话何意。

“你根本不知自己错在何处,看来……”他淡淡说着,话不尽然,视线自她脸上闲闲瞥过,再投向哗啦啦的水潭。

他在暗示,她不够清醒,仍需下潭再洗洗冲冲脑袋。

蔚凌然目光随他一转,触及水纹**漾的潭面,浑身莫名抖了抖,开玩笑,打死她也不想再被他当布偶一样往水下拎来拎去,嘴上认个输又不会死,再被扔进水潭里,相信她很快就会死。

“呃,那个……,你就当我蠢笨不化,直接点明就好,千万不要生气,智者说的:生气是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你看多不值!”

面具男古怪微凉的眼神往她面上扫了扫,似乎对她的说辞有些意外,半晌他冷冷道:“你最大的错,在于将别人的宽容当成放肆的资本。”

蔚凌然委屈含泪,艾艾向他看来,满脸不解。

“你可以不接受我的心意,但你没有权利将这份心意推给别人!”

哈米?

他、他、他……刚才的意思是,他喜欢她?所以对她乱扔别人手帕的行为生气?

某蔚呆若木鸡,满额问号看定他,显然消化不了面具男这话的真意。

呆呆的,楞楞的,瞪着眼睛用力看他,她的神情只向他传达这句话。

大哥,你开玩笑的吧?姑娘我一无财二无貎三不温柔四不爱死缠不休五兼克夫多多,喜欢我?你了解我吗?

面具男看她傻掉的反应,低低哼了声,倏地像鬼魅般飘过来,欺近她跟前,一手扣着她腰肢,描满妖魅风情的薄唇气势凶猛地压上她的唇。

蔚凌然立刻凌乱风中,傻傻睁着眼睛,心想这味道怎么有点熟悉呢?面具冰冷的触感抵压皮肤,她才醒过神来,刚要出手怒惩这个可恨的男人。

面具男子唇角泛一抹轻意,霎时飘出一丈远,站定,遥遥看她微微洇红的唇,带着几分得意的轻道,“小傻瓜,我是认真的。”

认什么真?

蔚凌然又羞又怒,瞪他的同时,脑里转着疑惑。

想了想……,难道他、他看穿她的心思,以这样的方式告诉她,他是真的喜欢她?

蔚凌然苦笑,然后嗤之以鼻,“喂,我和你并不熟,只不过很不巧的见过几次而已,”微微垂下眼,脑里及时回放他们几次见面,并不愉快的经历,突然脸上泛红,“陵墓里的事,你放心,我其实打算忘了它,还有,我告诉你,绝对不需要你负责,就这样,这里好冷,我们快点回去吧。”

“很不巧,陵墓里,某人对我霸王硬上弓的事,本人可忘不了,而且我很介意,我今天就是想告诉你,某个对我吃干抹净、没心没肺到处乱跑闯祸的女人必须对我的将来负责到底。”

他冷冷清清的眸光斜斜睨过来,铜色面具在月华下泛起浅浅金色,妖魅棱薄的唇瓣一张一合,眉梢嘴角漫着浅浅笑意,看得某女一惊一呆,这段话更炸得她脑袋嗡嗡,两眼冒星。

他要她对他的将来负责到底!

这叫什么事?

这世道颠倒了吗?

她当日……被他逼的霸王硬上弓,她不用他负责,他不是该找个角落躲起来偷笑吗?丫的,怎么、怎么……反赖上她了?

滴溚,湿润的**自天空掉在额上。

蔚凌然抬头,只见残月隐去,天幕阴沉沉,噼噼啪啪雨点骤然密集而下,瞬间打得她眼睛也睁不开。

某女悲愤仰天,在心里狂喊。

啊!鬼老天,好端端的下什么雨,她今天与水犯冲,身上还湿溚溚冷得发抖,又来场大雨,这下,她要怎么回去?她不要冷死在这鬼山谷里啊!

“别发呆了,我们到那边躲一躲再说。”面具男子在她眨眼的动作未完成前,又飘了过来,下颌抵在她发际,手熟稔地绕到她后腰,挽起她往气势万钧的瀑布飞去。

在面具男子拔开密绕的藤蔓时,蔚凌然才发现瀑布后面,原是个天然的干燥山洞,当下用来避雨倒是再合适不过了。

只是……她瞅瞅自己浑身上下,无奈叹了口气,山洞虽干燥,但没有任何可供烤火的东西,这么搁着一身湿衣裳,早晚得捂出病来。

面具男子趟着雨滴进来,她立刻往里靠了靠,一靠之下,才发觉山洞崖壁并非实体,她好奇伸手去摸,指尖竟有凉凉的风拂过,心里一喜,立刻来了兴致,也忘了身上还湿溚溚,径含着笑意小心翼翼一路往里探去。

面具男在她身后摇摇头,一边暗暗运功将衣服弄干,一边跟在后面。

蔚凌然在前面兴致勃勃,倒没仔细身后动静,面具男子周围很快浮起淡淡白雾,衣服在他内力催烤下,很快回复干爽。

“女人,洞里黑乎乎,里面若有什么野兽在此地栖息,我倒要谢谢你跑这么快,替我喂饱他们。”冰冷的声音含着嘲讽自背后传来,蔚凌然一怔,顿住脚步,回头看了看,某男正优哉游哉地抱着膀子,跟在她后头。

明明是好意提醒她注意洞内有没有猛兽,偏要用气死人不偿命的话激怒她,真不知这人怎么想的。

既然他“恶意”提醒,她自然领了情也不必对他道谢了,正好省事。

蔚凌然没有吭声,只一顿便继续埋头往洞内更深入的地方走去,反正她的眼睛可以看得见洞内任何东西,有没有光线对她是一样的。

弯弯绕绕,走了大概两刻钟,迎面的风猛烈夹着重重水汽,蔚凌然抬首望去,不禁怔了怔,前面不足一米处,居然是出口,透过沉沉黑色,依稀可见外面叠峦景物。

这个山洞倒特别,居然贯穿一座山而过,惊奇之余,蔚凌然有些心灰,外面依旧雨落成帘,她仍然得困在山洞里,受寒挨冷。

“不用看了,这场雨一时半会是停不了的,你还是过来坐下,发挥余热,为我挡挡风也好。”

“什么?”蔚凌然霍然扭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居然有人厚颜无耻至如此地步,如果不是他抽疯拽她上马,跑来这个鬼地方,她至于又冷又乏的被困在这吗?

挡风?

某**恻恻冷笑,回头朝他走去,近了,发现他身上衣衫滴水不沾,惊讶之余,恶念立起,内力高强了不起,我让你独自舒爽……。

闪电般绕至他身后,两手一反一捊,将身上外衣脱下,捊出滴滴溚溚水珠,齐齐往他背部招呼而去,面具男子背部立即现出大片水渍,而她在他转身前,套好衣服退出老远的地方,倚着崖壁朝他笑吟吟道:“嗯……,这里风好大,你千万不要过来。”

面具男挑挑眉,眼眸充满盅惑妖魅之光,低低笑道:“娘子是在暗示为夫,我们该雨露与共吗?”

呃?

蔚凌然呆呆看他,半晌瞪大眼睛剧烈咳嗽起来,这人脸皮比城墙还厚,她说什么到他嘴里全变了味,她还是住嘴算了。

“救命……救命啊!”

隐约呼救声穿过雨幕传来,洞内两人迅速对望一眼,金光一闪,铜色面具已改变方向,男子朝她打个顿住的手势,立时急急掠向洞口。

蔚凌然仰天翻翻白眼,也疾步奔至洞口,与他互踞一旁,向外张望。

“救命、救命……”声音断断续续,暗沙不明的嗓音夹着极端恐惧,这声音的主人——是个女的。

蔚凌然自知在雨夜,一个女子孤身出现在山谷,事情绝不平常,但听着女子在雨声中凄厉呼救,她却做不到见死不救,皱皱眉,便想跃入雨中,遁声寻去。

面前蓦地伸出修长手臂一拦,男子懒懒道:“别出去,以你的身手,救人不成,还得被人救。”

“你闪开,你不救我救,我的血跟你的不一样,我即使浑身湿透,我身上流的血也是热的,而你——哼,冷血动物一枚。”蔚凌然卯起下巴,冷冷看他,眼神明显写满不屑。

男子眯起双眸,垂下长长睫毛掩去底下受伤的表情,盯着她神情骤然变冷,半晌漠然开口,“好,你那么想做英雄,请便。”

蔚凌然一时惊诧,看看他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张嘴想说什么。

“有人吗?救命、救命啊!”

二人争执间,声音竟渐渐逼近山洞。

雨雾隐隐中,一名年轻女子披头散发在前面荒不择路左躲右闪,身上衣衫抵不住风吹雨灌,被枝桠划开的口子,嘲笑似的撕裂更大,尤其两条粉白手臂几乎遮掩不住,她身后不到三丈之外,大概五六个身着士兵服饰的胡子在竭力追赶,风带起女子掩面的零乱发丝,一双水汪汪却溢满惊恐的眼睛,重重敲击蔚凌然心中柔软一角。

是桑匀!

在她身后追赶的士兵,脸上显然逞满难耐兽欲。

蔚凌然看得怒火中烧,握了握拳头,便要跃入雨水里。

面具男子收回自桑匀出现便若有所思的眼神,一手拉住愤怒的某女,随手摘下几片洞边树藤叶子,贯了内力,往雨里胡子士兵无声掷去。

树叶似乎柄柄锋利刀刃,划过夜的黑沉,齐齐切开连缀不断的雨帘,几乎同时割破几名士兵咽喉。

身后接连传来几声“扑扑”微响,桑匀下意识扭头,依稀瞧见几名追兵莫名扑地,再也没起来。

大雨仍在继续,山风呼啸作响,大地一片黑暗不明,身后的人却无声无息倒地……,桑匀越想越害怕,她不会是遇到传言中的那个……鬼了吧?

这一怕,仿佛感觉周围突然悬浮许多幽暗气息的东西,她瑟缩着,立刻抱头狂奔。

蔚凌然将她的神情与反应看得一清二楚,此刻不禁心下一怔,实在弄不明白桑匀这是玩哪出,身后该杀千刀的士兵没了,她好端端的干嘛发起狂来,而她害怕的表情较之前尤过之。

蔚凌然大急,看桑匀乱撞乱窜惊恐万状的样子,张口就想喊,却不想声音到了咽喉,突然感觉颈项一紧。

面具男子指尖微拂,已封了她的哑穴。

她愤而仰面,睁目怒瞪,动不动就封她穴道,封、封、封、封你妹呀!总有一天,她将武功练好,一定要比他好,换他也尝尝受制于人的滋味。

“这事蹊跷,你且仔细看着,别出声。”她只见面具下薄薄嘴唇微动,声音却小而清晰传进耳朵,她一呆,他这是以密传音。

激愤的情绪渐降下来,蔚凌然再举目往雨中乱奔乱撞的女子望去,这一望,她又惊又喜,虽然她没法出声,但桑匀惊恐逃奔的方向居然是朝着他们所在的山洞而来。

眼角斜斜瞥向铜色面具上,男子外露一双眸子在黑暗中似乎变得更幽暗更冷寒了,目光往下,赫然看见他右手捏着一片翠绿叶子,那姿势似乎想将叶子朝桑匀平飞出去。

蔚凌然又急又骇,顾不得避嫌,双手拉着他宽大衣袖摇了摇,满脸乞求朝他眨眼,她说:桑匀出现在此固然怪异,也许她被逼误撞来此的,无论如何,要给人家一个说话的机会。

男子瞄了瞄执着他衣袖一双如玉精致手腕,眸光沉了沉,手中叶子无声落地。

“翻过这座山脉,便是北胡大军营地。”

蔚凌然吃惊之下,大翻白眼,大哥,你乱跑也不看看方向,万一惊动了大军,他们俩条小命……想想,她都觉头皮发麻。

虽然她没法开口说话,但面具男子看她的眼神,似乎十分清楚她心里想法,嘴一撇,神情一冷,低低道:“我乱跑,还不是你的错。”

蔚凌然无语仰头问苍天,目内晶莹流转,内心呕得要命,确实是她的错,她好好的将手帕扔他怀里干什么!这自作孽呢果然不可活!

“她……”男子余音未尽,雨中惊惶女子突然窜到他们眼前,眨眼,抱头从两人空隙中滚了进来。

铜色面具自黑暗中划出一条灿烂弧线,男子飞快转身的速度令人咋舌,更令蔚凌然错愕的是他接下来的动作,他转身霎那,朝桑匀拍出一股柔和到令人不察的掌力,同时将蔚凌然迅速拉至他身后。

如果面前这个桑匀是个普通人家姑娘,自然不会武功,自然不会对他的掌力有任何反应,换言之,如果桑匀下意识作出抵抗的动作,就证明桑匀绝非堤城普通百姓。

蔚凌然不自觉绷直身体,似乎比桑匀还紧张,盯着桑匀连眼睛也不敢眨一下。

以极狼狈姿势滚入洞内的女子触及干燥地面,面上微露喜色,对面具男子拍在她身上的掌力恍若未觉,惊魂不定慢慢摸索着站了起来。

蔚凌然盯着她的动作,悄悄松了口气。

面具男子略略侧着身体,并不在意桑匀之后的举动,只是眼底幽深之色更浓了,连面具下的唇角亦漫了冷峻沉郁之意。

蔚凌然自能将他表情看得清楚无遗,只觉心里有些恼怒,既然证实桑匀只是个柔弱女子,他怎么着也不该摆这副脸色给人家看。

可惜她在为桑匀抱不平的时候,忘记了桑匀并没有如她一样视黑暗如白昼的能力,当然不可能看得清铜色面具的脸上是什么表情。

“哎,桑匀,你怎么闯到这里来的?”她极力表现出自然友善的语调,并且朝惊恐女子伸出手。

桑匀只见黑暗中有模糊影子卓卓晃动,心里更加惊恐不安,一边往洞内退一边乱挥双手,拍开蔚凌然伸来想拉她的手。

“啊、啊……别过来,你、你是人是鬼?”

蔚凌然无声叹了口气,尽量以平常的语气说:“桑匀姑娘,你别害怕,我是前城主凌威,我的声音你听得出来吗?”

“凌、凌城主?”桑匀试探的小心翼翼回了声。

“嗯……,就是我凌威,有我在,你无须害怕。”蔚凌然压着声音,极力安抚桑匀惊恐情绪。

这话音一落,她边上立刻传来低低冷笑声,似在嘲讽她不自量力。

桑匀在黑暗中朝她身旁惊慌张望,脚下悄悄又往后缩了缩。

蔚凌然愤慨之极,仰起头,直直盯着男子侧面,似要将他面具下的脸瞪出个洞来才解恨。

大男人一个,借她威风一下会死啊!用得着拆她的台,还连带吓唬惊惧不定的桑匀么?

她刚想细声安慰里面惊恐女子,外面突然传来杂沓的脚步声,整齐的步伐带出沉沉杀气,割开连绵大雨而来。

一直松散漫不经心的面具男子听着这声音,肩侧流畅的线条蓦地紧直起来。

雨下不停,幽暗空气里水汽迷蒙,加上光线不明,自山洞往外看,葱笼草木更加幽深可怖,似巨大黑影蜇伏,伺机将他们一口吞噬。

那细微却伐伐生风的步子恰恰如黑影里张扬的利齿。

面具男子与蔚凌然在同一时间转过面,朝声音微微处寻觅人踪,二人自然没有留意山洞暗影里狼狈女子低垂眉眼里那一瞬愤恨冷酷的光芒。

声音似乎很远,却在霎那近至眼前,方向很明确,直接奔着他们现在的山洞疾奔而至。

透过层层濛濛雨雾水汽,蔚凌然看到,暗影里在雨中疾行的男子从头到脚全部兵甲在身,只露出一双豹子一样的眼睛,漆黑战甲与夜色融为一体,就像飘忽幽灵,步子断伐有力,却落地无声,人数不多,她默默数了数,看样子是一个小队,只有十三人。

他们该不会就是山后北胡士兵吧?

这么一想,蔚凌然默默看向面具男子,询问之意表露无遗。

男子冷清眼神一直锁着外面那些人的动静,并没看她。

这些人是因为他们之前在水潭扑腾的大动作引来的,还是……,蔚凌然微微垂下眼角,扫了扫缩在暗色里的娇弱女子。

揭开面具现真容,倒数进行中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