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洞露出的手

贝宁刚搬进来的这个家,环境幽雅安静。

这是一个小院里的一座二层小楼,原来是一个部的老干部疗养院,现在疗养院迁到新址,这里不用了,才向外出售。虽然房子样式陈旧,年头长了些,也离闹市远了点儿,但贝宁要的就是这种气氛。在这种氛围里弹钢琴,有贵族感觉。

父母离异后,原来的房子让给母亲住了,所以,有着高级职称的父亲便拿出存款,又贷了一部分款购买了这处房子。父亲是下决心不再结婚了,而且这里离贝宁读书的音乐学院也比较近,经过母亲同意,她把钢琴搬到父亲这里。

她心满意足地欣赏着刚收拾过的房间,心情愉悦。忽然,电话铃声响了。这是搬入新居后,她接的第一个电话。

打电话来的是文物管理委员会委员、文物复制研究所所长、他父亲的同学加好友杨一纯。他在电话里说了足有20分钟,贝宁才听明白,有人要毁坏一处重要文物,那是一个山洞中的壁画,可能在京郊西南方向。杨一纯请她找她警官学校毕业后分到刑警队的朋友萧润,协助找那个有壁画的山洞,而且应该迅速查找并制止那个要破坏壁画的人。她记下了几个要点,当做“需办”的事情,准备找个时间和萧润说。忽然想起,自己已经约萧润今天来看看新居,如果没有任务,她就住下来。要是萧润单位允许的话,搬来长住最好了。因为,刚搬进新居不久,贝宁的父亲又出野外进行新的考古发掘去了。父亲本来想要从家乡找一个保姆过来陪贝宁,被贝宁拒绝了,她保证自己安全的一个理由就是萧润可以来住。听了这话,田如衡才放心地走了。

萧润下班后,便直奔贝宁的家。

到了院门的时候,她破例回头看看,心里真的希望再看见那小伙子一眼,这在她来说是极少有的事情。当然她的希望落空了,那个小伙子无影无踪。

此时天色已晚,小院里显得朦朦胧胧。萧润来到最后一排楼,听见一门二楼屋里传出钢琴声,激越清扬,华美流畅。搬家了,果然是一番不同的感受。萧润心中想着,静静地走进屋内,悄然站立,沉浸在美妙的琴声里,一直到尾音渐落,余音缈缈似逝犹存时才由衷地赞道:“沁人肺腑,感人至深。”

“别损我了。”贝宁头也不回地说。

“岂止是我,还有一个人听得比我入神。”萧润说道。

“谁呀?”贝宁问。

“你看。”萧润一指窗外,窗外约三米处是一面朱红色的院墙,院墙上挂满了藤萝和爬墙虎,上部是花砖垒砌的金钱眼,也被藤萝丝丝绺绺织成的幕布遮盖着。就在其中的一个金钱眼内,搭着一只手。看来听琴的人是站在墙外偷听,琴声消歇,手还没有拿回去,沉浸在曼妙的琴声中至今还在回味,等待着下一曲的开始。贝宁住三楼的时候也有过人们翘首听琴的情形,她不以为意地拉上窗帘,又弹了一首舒伯特的《小夜曲》,便阖上了琴,说声:“饕餮,动手!”

两人忙忙活活地用了十几分钟就把饭菜弄好了,喝着法国风味的葡萄酒,聊着房间装修、音乐先锋派的演变、网络文学和传统文学的各擅胜场……然后才说到杨一纯委托的事情。

“好办吗?”贝宁问道。

“说好办也好办,说不好办也不好办。”萧润答道。

“怎么说?”贝宁问。

“上头批了,正规立案,好办。单凭一己之力,我初来乍到,这样的事从何处着手?”萧润回答道。

“那你写个报告递上,立个案不就行了。”贝宁说。

“也只有这样,就当杨教授来访报案。他是名流嘛,算我接待,写个报告还可以。杨教授同意吗?”

“那有什么不同意的。”贝宁说着给杨一纯挂了个电话,把萧润的意思说了一下,杨一纯自是满口应承。当下,二人便拟出报告的草稿,斟酌了几遍,看没什么差错才录入电脑打印出来。

第二天,萧润将报告先交给队长,队长觉得兹事体大,便报到局里。局里批复,迅速采取措施,务必保证壁画完好,要先找到杨一纯了解具体情况。

萧润没想到这件事折腾得这么大,而且立案速度之快,更是出乎意料。一天时间,已成重点案子了。傍晚时分,估计贝宁也该下课回家了,便想打电话告诉她结果。但她还没拿起电话,电话铃就响了,话筒里气喘吁吁的“喂”了一声,萧润听出声音正是贝宁,就说道:“壁画那件事已经立上案了,明天就开始动作,让杨教授放心吧。”

“不是这个事。”贝宁的声音带着哭腔,而且是十分恐惧,“那只手还在。”

“那是又来听你弹琴了呗。”萧润说。

“不是。我刚到家,拉开窗帘,就看见那只手了,和昨天一模一样。快来,好萧润,我吓得不得了。”萧润听出贝宁确实害怕了。

萧润心头一震:“你是说光有手,没有人,墙外没站着人听琴?”

贝宁已经哭出声来。萧润忙说道:“别害怕,我马上就到!”

……

刑警收队了,两人吃过饭,上了床,此时,贝宁则兴奋起来,她和萧润要进行“推理”。

萧润说,等明天化验结果出来再说。但贝宁则说:“这件事确定无疑是一件自戕事件。一定是个学钢琴下了大工夫的人,结果连业余考级都上不去,自己剁下了手,放到我这里,以示惩罚。因为我见过学钢琴学不好的人自己把手指头剁下来。”

萧润说道:“扯淡。现在这种极端的人很少了,钢琴似乎也不是什么热门的事业了。”

“那你说究竟为什么呢?”贝宁侧起身子问。

萧润打了个哈欠,说道:“我现在什么也说不出来,一切等明天的化验结果出来再说。而且还有老警察老侦探进行推理呢,咱们等结果就行了。”说完便沉沉地睡了。

贝宁说什么也睡不着,迷迷糊糊似睡非睡间,梦见好多只手向自己摸过来,要掐要打,那些手上生了眼睛,发出冷笑。忽然完颜亮过来,神威无比,驱散了那许多只手,但又见完颜亮被弓箭射死,惊出一身冷汗。醒来时,才清晨三点多钟。怎么自己梦见完颜亮了?贝宁以前对完颜亮是何许人,一点儿都不知道,只是前不久,爸爸生病,高烧中不断呓语着这个历史人物,自己记住了,又缠着爸爸讲,才对他有些印象。怎么能梦见这个人呢?看着那架黑黝黝的海兹曼钢琴,她忽然害怕起来,心想,明天说什么也把它挪个地方,看着那地方,就想到了那只手,会影响情绪,影响练琴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