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师见到我很诧异,他对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直到我跟他说:“我是坐在王颂之旁边的那个小女孩。”

他这才一脸恍然大悟,每年他要带的学生不计其数,除了极个别的那几个,大多数学生都是一离开教室就被他忘得干干净净,王颂之对绘画的执着以及在绘画上的天赋,让这个美术老师想忘记他都很难。

“你不是不爱画画么?怎么又突然找到我了?”

我红了红脸,说:“其实我不是来找您的,我想找您的女朋友。”

“我的女朋友?你找她做什么?”

“我听您说过,您的女朋友是一个香水师,我想认识她,让她教我做香水。”

陈老师的眼眶红了一下,说道:“她……唉,你要是不嫌麻烦的话,我就带你去见见她吧。”

我想亲手调出一支香水送给王颂之的欲望实在太强烈了,所以我想都没想便上了他的车。当他的车缓缓驶出校园的时候,我从后视镜里看到了蹬着脚踏车的韩牧,他也看到了我,正跟在汽车后面拼命地蹬着,车轮转得飞快,随时都有离地的可能,他一手扶着车龙头,一只手在向我挥动,我真害怕他这样疯狂的举动会给他带来危险,连忙招呼陈老师靠边停车。

韩牧趁着陈老师车子减速的空档追了上来,他从自行车上跳了下来,将车子扔在一边,怒气冲冲地向着我走来,没等我开车门便握着拳头愤怒地砸着车窗,我把车窗摇了下来,很生气地对他说:“你又在发什么疯?”

“我还没问你呢,你在发什么疯?车上的这个人你认识么,你就这样随便上别人的车,幸好被我看见了,赶紧下来,跟我回去。”

“这个人是我老师,现在他带我去看他的女朋友。”

韩牧咬牙切齿地在我脑门上推了一下,说道:“老师怎么了,现在人面兽心的家伙多了去了,万一他把你骗到他屋子里去了,对你图谋不轨怎么办?”

我把他的手从窗

户里推出去,把车窗重新摇了上去,面带尴尬地对陈老师说:“不好意思,我这个朋友脑子有点不太清楚。”

陈老师微微地笑了一下,说道:“这是你男朋友吧,关心你也是正常的。”

“陈老师,你误会了……”

我解释的话还没说完,韩牧又在乒乒乓乓地砸着车窗玻璃了,陈老师开了车门,对韩牧说道:“小朋友,你再砸我这玻璃就碎了,你要是不放心你女朋友,就跟着一起来吧。”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你要是不放心你女朋友,就跟着一起来吧。”

韩牧嘴角抽了抽,又问了一遍:“不放心我什么?”

陈老师加大了音量说道:“你女朋友!”

韩牧这才坏笑着点了点头,心满意足地说:“好,我这就把我的车扛上来。”说完他把自行车拎了起来,塞进了车子的后备箱,然后大大咧咧地上了车的后座,我转头狠狠地瞪了他一下。

“唉,老师,让我女朋友跟我坐一起吧。”

陈老师笑着说好,还顺手替我解了安全带,我自己重新扣上,很认真地对陈老师说:“老师,这个人是疯子,他说的话您就当他是在放屁。”

陈老师一边笑一边摇头,说道:“坐到后面去吧,虽然我不太支持早恋,但是我以一个过来人的眼光看,你们在这个年纪的感情才是最纯真的,错过了只能后悔莫及。”

我拧着身子就是不肯坐到韩牧身边去,韩牧坐在后面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扯着我的辫子,耍无赖地说道:“来嘛来嘛,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我心里愤恨地想,过了这村我也不会想去你那个店的!

我没能预料到的是,陈老师的话居然会有一语成箴的一天,大概十年之后,等到我们都不再年轻的时候,当我独坐窗前怀恋这段纯真时光的时候,我已经嫁作人妇,我已经成了王家的太太,世上没有后悔药,到了那个时候,木已成舟,我们回天乏

术。

陈老师坐在车的驾驶位上看着我们两个人笑,我觉得自己这样很丢人,所以在韩牧再一次扯我辫子的时候,我愤怒地说:“再扯我就把辫子剪掉!”

韩牧立即缩了手,可怜巴巴地央求道:“我不扯了,你千万别剪啊!”

我看到他这个样子心里小小的得意了一下,仿佛终于找到了他的一个把柄似地,故意虎着脸说:“不行,头发我一定要剪!”

韩牧彻底老实了,不再扯我头发,也不再提要我坐到他身边去,只是一直用那种湿汪汪的眼睛看着我,我看得想笑,心里有一种恶作剧得逞的快感。

陈老师的车停在了一个疗养院的地下停车场。

“怎么带我们来这里了。”

陈老师苦笑一声:“带你们来见我的女朋友。”

我跟韩牧相视一眼,都不再说话,沉默地跟在陈老师的身后,偌大的地下停车场里阴森森的只有我们三个人的脚步声。

从地下停车场里出来的时候,陈老师突然停了下来,很歉疚地对我们说:“一会儿你们见到她的时候不要乱说话,她的情绪不太稳定,我怕刺激到她。”

“那……不如我们今天先不去见她?”

陈老师摇了摇头,勉强地笑了笑,说道:“不打紧的,我想如果你们多跟她说说话,说不定会对她的病情有好处。”

他说这些的时候眼眶很红,可是没有哭出来,如果这个时候他都不坚强,他的女朋友又怎么坚强下去呢?与陈老师认识一场,在绘画上他确实没能教给我什么,但是他在无意间,告诉了我一个做人的道理,从那一天开始,我决定做一个坚强的人,面对生活再大的变数,都用一颗最勇敢的心去面对,有些事一旦发生,我们就没有办法改变,我们唯一掌控的只有自己的态度。

疗养院的草地上三三两两地聚集了一些穿着条纹服的病人,陈老师低着头直接带我们进了住院部,我们乘电梯上了八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