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只想找一个人,靠在他的肩膀上,什么都不想。她不要当那个坚强的女强人,不要当那个面面俱到的单身母亲,也不要一个人背负起所有的负担。

唐义接到电话后,第一时间赶到店里等陈昕,陈昕把车停在他店里,坐进了唐义的副驾驶座,唐义一直把车开到了龙井。他真的是个敏锐的男人,一开口就问:"是不是熙熙出事了?"

"不,他很好,是我病了。"

"病了?怎么了?"唐义伸出手,陈昕一把挡住,指指自己的脑袋说:"这里病了。"

"我带你去十里琅珰,走过那个山道,你今天的不开心都会溜走。"

"是吗?"陈昕看看唐义,唐义果真和陆迷完全不同。陆迷像个孩子,和陆迷在一起的时候,能感觉到最强烈的爱,与陆迷欢爱的时候,总觉得全世界都消失,只要那一刻能紧贴着陆迷的胸膛,就无所谓。可是,要用一生的时间去换取那一刻的欢愉,代价太大。

两人气喘吁吁地走了一半,陈昕便嚷着走不动,不愿再往上走,唐义过来拖她的手,缓缓地扣住,继续往上走。整整两个小时,从满山雾气一直走到晨光万丈,终于走到山顶。

空旷,眼前空旷得要命,就算是远处的杭城,也变得错落有致,像一堆积木一般服帖。

"怎么样,没骗你吧?"唐义看着远方。

就算他真的骗自己,又能怎样?登上这座山,陈昕并没有领悟到什么,却发现自己的生活需要改变。她将自己禁锢在一个小世界中,已经年华殆尽。

她想起那句话:耗费青春年华,不过是要找一个老伴。

有很多次,她在人行横道前,看着搀扶着走过车前的老夫老妻,会一滴一滴落泪。人总是不知足,短短的几年就习惯说老夫老妻,等到真正成为老夫老妻的时候,才能明白那时心中的宁静。

"想通了吗?"唐义拉过陈昕的手,"今天回家你要好好问问原因,事情总是有原因的,要相信自己。"

陈昕点头。她缓缓地伏在唐义的胸前,想到唐义刚才加重语气说的那几个字"事情总是有原因的",他是在暗示自己什么吗?

唐义送陈昕回家的时候,陈昕坐在副驾驶座上,这感觉和之前坐在任何一个男人副驾驶座上的感觉都不同,她对这种感觉有些陌生,也就不再说话。倒是唐义打破沉寂说:"车子放我那里好好保养,明天给你送过来。"

陈昕把脸扭向窗外,只是点头。

陈熙今天没去上学,陈昕推开门的时候,他躺在沙发上看动画片,笑得咯咯作响,一听见有人进门,料到是陈昕,赶紧止住笑声,抿紧嘴唇。

"熙熙。"陈昕放下包,走过去拉过他的手,看见他涂了药油亮堂堂的脸,心口一紧。

陈熙躲开,眼睛却盯着电视。

"熙熙,妈妈错了,是妈妈不好,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打架吗?"

陈熙依旧不理会,一面大喊:"阿姨,我要喝水!"

陈昕一把搂住他,喃喃地说:"好熙熙,你告诉妈妈,妈妈不会再打你了。妈妈错了。"

陈熙没好气地说:"他们说我是野孩子,说你是野女人,我爸爸从来不来接我。"

陈熙入园才两个多月,六岁的孩子哪里懂得这些?一定是那些八卦的父母听到什么蛛丝马迹,开始添油加醋。

就因为这个,自己竟然把熙熙打得眼冒金星,陈昕不知道再说什么好,只能抱过熙熙,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可是,她依旧感觉不到母子的温度。

她明白,有些伤痕,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愈合,她的伤痕伤害了太多人。

原来生活也会轮回

整个夏天,艾乐乐和陈昕奔波在各大房产公司、化妆品牌、汽车4S店——一切可以被包装的物品中,为一个未来打拼。

车子开过路面,空气开始曲线蒸发,仿佛伸手就能触摸到那些热烈的温度。苏凡看到艾乐乐的时候,她正站在一块巨大的户外广告牌前,戴着安全帽亲自指挥施工。

杭州的市场太过饱和,她们只能寻找杭州周边的生意,在余杭、萧山这些地方租下不少户外广告牌。从效果设计到实体安装,采取一条龙服务。比拼不过规模,只能比拼质量,这就是现实的市场。

苏凡首先看到的是那辆黄色的小飞度,再一看,车牌号是艾乐乐的生日。他顿时心头一热,悄悄地把车停靠在路边。

他已经整整两个月没有见到艾乐乐。夏天虽然已经快要过去,但阳光依旧毒辣,下午四点,穿着浅灰色T恤、黑色修身裤,戴着黄色安全帽的艾乐乐站在巨大的小高炮前,眯起眼睛看广告牌。

她有没有发现我把钱重新存进了那张卡和存折,这几个月,和以前一样,一分没少?

她有没有看到我悄悄塞在她枕头下的卡和存折?苏凡恼怒地摇了摇头,从朋友的嘴中,辗转知道她和陈昕合伙开了一家策划公司。

他从来没有想到从前躲进他怀里只求一个安稳的女人会有这样的本事。他一直以为独立自由的索拉才是伴侣的典范,索拉去过那么多的地方,看过那么多的风景,她懂得如何保持一个新鲜愉悦的自己。

最初和索拉重逢的时候,每一次在索拉身边醒来,他都能发现一个不一样的索拉,有时,她把自己装扮成吉普赛女郎,有时她会楚楚可怜的像一个落难者。那种怀念、刺激、新鲜,夹杂着柔情和野性的**,简直就是灭顶之灾,他深陷其中。

他还是把乖巧得猫咪一样的艾乐乐弄丢了。这样的女人,有着猫的习性,一旦决定收起温柔,就会固执到底。

苏凡看着汗流浃背的艾乐乐,没敢下车递出一瓶饮料,他看见有个个子矮矮的文静男人,先行走到她身边,拧开了瓶盖,把水递给她,他们相视而笑。

当这种讽刺的场景出现的时候,苏凡用手用力地抹了一下眼睛,驶出路口。从余杭出差回来后,要立刻去上海。疲惫地奔波于杭州与上海之间,他才渐渐开始回忆和艾乐乐在一起的日子。

"乐姐,这次我的设计你满意了吧?"苏凡的车开过他们身边的时候,周礼正扬扬得意地靠在艾乐乐的肩膀上,欣赏自己的大作。

"嗯,绝对震撼,行云流水,顾客满意,我也满意,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哈哈!"

"那乐姐,你怎么报答我?"一般周礼对自己作品满意的时候,很容易邀功。

"不是给你开工资吗?周礼,你也忒狠心了,能遇见我这样的老板是你的福气。"

"乐姐,我只想索要香吻一个,嗯嘛。"

"周礼,你太恶心了,和如花有的一拼。"艾乐乐笑着躲开。

安装结束后,艾乐乐走到车前,看见车头盖上竟然放着一盒巧克力,一摸,烫手得很,估计里面都已经融化成乳液状了。

"谁放的巧克力?不是有毛病吧?"艾乐乐四下看看,竟然还是自己喜欢吃的牌子和口味,真是邪门。

"乐姐,不会是炸药包吧?"

"胡扯。"艾乐乐嘀咕了一声,再次环顾了四周,把巧克力扔到后座。她特地开车到远处,由远及近地向广告牌开去,发现地段、视野、时机都十分到位,不禁暗自高兴,很快就把巧克力的事抛到脑后。

巧克力是苏凡放的,索拉也喜欢吃巧克力,并没有特定喜欢的牌子,于是苏凡习惯每一次都拿这种杏仁口味的,是艾乐乐喜欢吃的口味。

爱情,有时会慢慢变成一种习惯,习惯到那个人在你的生命中已经激不起任何涟漪,但一旦失去,却总会觉得呼吸困难。

有着两路人马的彻夜赶工,公司在十月初的时候,开始渐渐走上正轨。而所谓的正轨,不过是终于可以发得起员工薪水、福利和奖金,可以支付水电费、材料费等等一切费用,而所谓的个人盈利,近乎为零。

艾乐乐和陈昕都没有因为当上了老板而成为富婆,终日无所事事,开着车子调戏良家少年。有时为了节省开支,她们俩会轮流用车,那样一个月能节约将近一千块钱。一千块钱,可以缴两个月的水电费,但也可能连请客户吃一顿饭的钱都不够。当日子重新回归这样的精打细算,艾乐乐明白,自己始终是在人间,不可能靠着梦想成活。

爱情和事业,都是如此。

枕头底下的卡和存折,她已经看到,她小心翼翼地锁进抽屉,把钥匙放好。她和苏凡之间的相敬如宾,让他们从一条交缠得密不可分的粗线条慢慢变成了平行线。艾乐乐不去看卡中的金额,不去想苏凡的脸庞,虽然在深夜的时候,依旧会哭泣。

爱到了尽头就产生了恨,这份爱带着刻骨的痛。

也来一把真人秀

"你让我做你节目的嘉宾?"艾乐乐不可思议地看着凌子。

"没错,一是为你自己考虑,还能提高公司知名度。"

"扯上公司不好,顾客会相信一个要参加相亲节目的女人吗?况且我又没离婚,怎么能去相亲?"

"拜托,你不要死脑筋好不好,相亲又不是结婚,可以吃吃饭、喝喝茶、聊聊天,免费打广告,还不好?"

不得不承认,凌子在美国待过一段时间,学了他们真人秀节目的一套本事,虽然是真人秀,却都是事先策划好的,专门挑有争议性的话题去纠结,什么"先买房还是先结婚"、"80后我们还谈得起爱情吗"、"婚前禁性过时了吗",哪一个话题不让80后心惊胆战、眼泪哗哗?真的赚足眼球。

凌子的身价也节节升高,顺利从报社跳槽到了电视台,都快赶上金牌制片人了。这还是应了一句话,是金子,扔到哪里都会发光,只是时间问题。

凌子要找艾乐乐做节目的理由很简单,就冲着"小三"这个话题,就有绝对的吸引力。如今小三已经更新换代,小三能撑起一片天,小三已经成为固定性伴侣的代名词。

凌子不想做老男人婚外情的节目,那个话题太单一无趣,她偏偏就要做80后的婚外情。有个调查显示,80后的幸福指数,仅次于90后排在倒数第二位,房价、物价、工作,这些80后的关键词十分吸引人,还有推动房价上涨的丈母娘,太有挖掘潜力了。

凌子说得热血沸腾,她对工作的态度一直如此,或许这就是她快乐的原因所在,工作狂虽累,却很少胡思乱想。你看她,逮住小师弟,觉得喜欢就结婚,那和《月光宝盒》中的紫霞仙子没什么两样,反正看中的东西就要据为己有。

艾乐乐在心中叫苦,任凌子游说得天花乱坠,也不同意。她觉得把家务事搬弄到荧幕上,太假了,也不自在。

"你自己才适合上节目,整一个典型的80后霸道主义小妖精。"她哼哼哈哈地打发过去,借口有事开溜。离开那个空气紧张的办公室,顿时轻松不少。

再过几天,就是中秋节了,这是她每年必过的节日。

结婚之前,不明白父母为什么那么重视中秋节,总以为情人节比中秋节甜蜜一百倍,中秋节不就是月亮特别圆,铺天盖地的都是月饼,吃几经转手或新鲜出炉的月饼吗?每个月的月亮都有那么圆的时候,真是小题大做。

可是,结婚之后才明白,苏轼那家伙为什么能吟出"此事古难全"的绝句来。结婚后的第一个中秋,她和苏凡猫在阳台上看月亮,苏凡说:"乐乐,据说你号称是三中小霸王?吟句诗来听听。"

"月亮,你真TMD圆啊!"艾乐乐脱口而出。

"不行不行,这句太老了。"苏凡捏她鼻子。

"那我说了你别笑我?"艾乐乐开始坏笑。

"说吧,说吧,笑你你就打我。"

"嗯,是,老衲**——"

"小坏蛋!"苏凡打断她,就知道她会说这句,80后有太多的共同语言,就因为艾乐乐一张嘴说出上半句,苏凡就已经能猜出下半句的默契,他们才能在没有房子、没有车子的状态下走入婚姻。

艾乐乐转动钥匙走进家门,一切往常,又似乎变了一些,茶几上的杂志收好了,客厅的地板明显拖过了,水壶里有热水。

艾乐乐在心底恨恨地说:苏凡,你什么时候变成田螺哥哥了?这样很好玩吗?可是我不想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