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王爷这么倚老卖老,还真当自己是个东西了?毫不客气地就将我和连城当做小辈来吩咐,也不看看自己到底有没有那个脸面。

我正在肚子里打着草稿,想着要怎么打发他,身侧连城的袖袍一动,忽然伸手过来握住我的掌心。我对上他的视线,他眼中的那一抹温柔不容忽视,让我渐渐松懈了僵硬的肩膀。

“本王的王妃身子娇弱,如今已经累了。如此便不在府上叨扰了。”

对于连城如此直白的告辞,我发誓,绝对看见了陈王爷和陈王妃脸上一脸血的表情。

这货难道不知道,这些人讲话的习惯就是弯来弯去的吗。他突然来这么一句不带修饰的话,直捅心窝啊有木有。

我偷笑。

陈王爷倒是有心想拉着我和连城多坐一会儿的,只可惜连城素来不会容忍除我之外其他人的冒犯。于是没多久我们就告辞离开了陈王府。

至于那一日在陈王府北院上演的那场闹剧,后来听碧玺说起,似乎那姑娘因为没了清白,只能委屈地嫁给陈倩如的表哥做妾。

听说那姑娘原本还吵着闹着要当正妻的,但光看这姑娘婚前失贞的事儿,无论她是有意的,还是不小心着了别人的道儿,陈王爷和陈王妃也不会将她当做侄儿媳妇的。还能将她娶过门做个妾就已经不错了。

而一颗废掉的,甚至在没用之前都没能做出最后一点贡献的棋子,陈倩如哪里还会记得那姑娘是姓张还是姓李啊。

何况这颗棋子还让她在贵族圈子里大大的丢了一次脸。

是可忍,孰不可忍,哪怕亲姐妹也是要反目成仇的。

当然了,这些都是后话。

现在连城和我走出陈王府的大门,他正牵着我的手,两人打算一起上马车。

忽而一道灼热的视线穿刺我的后背,我停下动作转头望去,却发现在不远处一条暗巷的出口处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车帘被两只骨节修长的手指夹住了,向里卷起露出一道缝隙。一只我无比熟悉的眼睛从缝隙后面露出来,冷冷地看着我。

那人正是许久不见的忠宪王。

连城的二皇兄,我的好师兄,龙沧锦。

连城也发现了龙沧锦。两个男人隔着长街默默对视片刻,然后一同收回了视线。

“走吧。”连城将我扶上车,吱嘎一声,关闭的马车门挡住了龙沧锦的视线。

很快,我就听见马车轱辘轧过青石板道的声音从我们的马车旁经过。

“他怎么会在这儿?”许久不见龙沧锦,他这忽然一露面,让我心中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何况,他方才的眼神着实说不上善意。

这是一只修炼成精的老狐狸,我从来不敢轻视他。我和连城大婚的时候,别说出现了,就连做面子的送礼他都没有。今日会突然出现,必然是有原因的。

连城抬手抚了抚我的发心,“不过是宫里那位在选择继承人罢了。”

老皇帝要准备挑选继承人了?我先是惊讶,然后想到老皇帝的年纪确实不小了,是该做做准备了。

龙沧锦是皇后所出,在众皇子中身份最为高贵,一般来说下任皇帝应该非他莫属。但一联想到方才……我心弦一动,蓦然想到什么,猛地抬头。

“难道你被卷进去了?”

连城沉默地点了点头。搭在我头上的大手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我的发丝。

我不知道为何身为魔门天尊的龙沧连还要回来认这么一个多年未曾见过一面的父亲。哪怕这个父亲是天底下最最尊贵的人。

但有一点我是清楚的,龙沧连绝不是贪图权势的人,或许我可以用他对未谋面的父亲来自血脉的孺慕之情解释,可他不可能会想去争夺皇权的。

那就只剩下几个可能了。

一,老皇帝人虽老了,阴谋诡计却还耍得虎虎生威。一个是聪明又有本事的嫡子,一个是“最宠爱”的老儿子,只有他们斗起来了,老皇帝才能从中得到他想要的,不管那是什么。

还有一个,就是老皇帝是真心想要永安王龙沧连继位。

但是这……可能吗?

我下意识地否定了这种可能。

别开玩笑了亲!天家无父子,老皇帝对养在宫中那么多年的大皇子都不闻不问的,怎么可能会对连城这个相认没多久的儿子疼之入骨?要说老皇帝把他当靶子立,说不定我还会相信呢。

但是这个靶子又是为谁立的……总不会是龙沧锦吧?

呵呵。

我嘴角一抽。

心中虽然隐隐有所预感,但是我苦恼地想了半天,也错过了连城一路注视着我的温柔眼神。

自从连城向我点明老皇帝的意向之后,接连几天,我注意着京城内的风声,发现许多权贵人家都开始活动起来。

有些人是夹紧了尾巴,生怕会卷进这场夺位的风暴之中;有些人则是连忙备下重礼,亲自前往他们觉得有可能会是下任皇帝的皇子府上,希望自己眼光好,能搭上一份从龙之功。

老皇帝膝下子嗣不丰,哪怕连城的出身一直为京城上流圈里的权贵们所诟病,但是也不能否认他确实是老皇帝如今最宠爱的儿子。

于是如今我们永安王府大门的门槛儿也快被人给踏坏了。

说实在的,真会来上门送礼的,不过是那些七八品的小官。再往上,那些一二品的大员哪怕真要站队,手段也都高明得多,断不会做得如此明显。

要知道,老皇帝可还没死呢,他就坐在皇城内的龙椅上,冷眼看着脚下这些臣子的动态,指不定忍到什么时候就要雷霆出手了。

绞尽脑汁地想了这么多天,我依旧看不透他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天光微亮,柔和的亮光透过窗棂钻进来,照在身上觉得暖洋洋的。我躺在西侧间的软榻上,一边喝着厨房刚进上来的养颜汤,管事就进来回话,说是又送走了一批官夫人。

拿勺子搅了搅,举起来,微微一侧,还冒着丝丝热气的汤水儿就从勺子里聚成一缕流进了碗里。我懒洋洋地问着管事:“又收了不少东西吧?”

管事站在地上,满面红光,那表情兴高采烈得让我一时无语。“回王妃的话,确实收了不少。那些个官太太可客气了,小的说不收,她们反而不答应呢。”

当然不答应,这种投机的事情谁都希望能占上一份。何况现在连城一个半路认祖归宗的庶子力压嫡子,隐隐有上位的前途,正是涨红的时候呢。

“东西都照老规矩,给我造册登记了,统一放在一个库房里头,我不说,谁都不许动那些个东西。”

管事连忙正了脸色,恭敬地应下了。

打发了管事离开,我顺手将汤碗递给碧玺,“这汤做的不错,赏吧。”

“奴婢先替那厨子谢过娘娘了。”碧玺也笑嘻嘻的应了。

我嗤笑一声,涂着鲜红丹蔻的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这傻丫头,又不是赏给你的,你替她谢什么。”

虽然这么说,我手上却不曾用力,碧玺也只是摸着额头傻笑。

这时候碧霄从门外进来,手上端着几本厚厚的本子,“娘娘,这是前几日收下的东西,都已经造册完成了,管事的请奴婢带来给您过目哩。”

接过册子翻看了几页,我不禁咋舌,这些人可真舍得下血本呢,看看他们的官职,再看看他们送上来的与薪水所不符的东西,这叫什么?现实版的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

照着这个速度,说不定这段时间京城里的好东西都得给他们淘完了呢。

但是在忙于应付这群墙头草的时候,我却依旧注意到有那么一群人,不急不忙,一切照旧,该干嘛干嘛。

这是不屑站队呢,还是胸有成竹?

算了,连城又不是真的想当皇帝,我在这里心急火燎的做什么。典型的皇帝不急太监急。

晚间连城回来的时候,看着他那张一成不变的面瘫脸,我心里头更气了。

这男人,我在一边急得上火,他倒好,一直都这么不冷不淡的,搞得好像我在一头热似的,这算什么?更可恶的是,他光看着我头疼,居然还不来安慰我!

在我的单方面冷战下,一顿晚饭吃得是寂静无声,完全和以往吃饭时的温馨不同。

连城就是再粗神经,这会儿也发觉到不对了。

吃完了饭,碧玺张罗着让小丫鬟们把席面撤下去,碧霄端来两杯温热的茶水,我端起其中一盏,含了一口水漱了漱嘴巴,然后以袖掩面将水吐在小丫鬟早就准备好的痰盂中。

事情忙完了,屋子里顿时空了下来,两个大丫鬟似乎有些惧怕连城的气势,紧赶慢赶的带着其他丫鬟退了出去。屋里就剩下我和连城两个人。

“这是怎么了?突然就不高兴了。”连城傻乎乎地看着我,显然他到现在都不知道我生气的原因。

就因为这个,我心里越发地气结了,狠狠地白了连城一眼。

尼玛,还说喜欢劳资呢,默契呢?默契在哪里?

大约他也觉得不太对,于是挪了挪位置,在我身边坐下了,一只手环过我的腰,将我整个人搂在怀里。他身上火热的气息透过衣衫传了过来,我不由自主地眼神漂移,只觉得一阵麻意从脚底升起,游遍全身,耳垂和脸蛋上烫得就像是要烧起来了……

“告诉我,为什么不高兴?嗯?”他压低了声音说话,磁性的声线让人战栗。一阵阵潮湿温热的风吹在我耳垂上,我整个身体越发热了起来,就像一滩化开的水般软软地倒在他的怀抱中。

抓着他比我大了一圈的手掌,漫不经心地拨弄着他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我有些心不在焉的说道:“还不是因为你么,那时候突然和我说了宫里那位的心思,这几天我才容易多想了。人家这么累,偏偏你还一点都不关心我!”

说到最后一句,与其说我是愤怒,倒不如说我是在和连城撒娇。

男人么,最吃这一套了。

果然,听了我的话,原本连城蹙紧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了,他的脸色就像被春风化开了冰冻的湖水,黝黑眼眸中的笑意如同涟漪一般泛开,那张本就帅得惊天地泣鬼神的脸让人更加不能直视了。

我连忙捂住自己的眼睛,“别,别再笑了!劳资的钛合金狗眼都要被你给闪瞎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