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一

“又然,你不再考虑一下?”

“不了师傅。”他轻轻摇了摇头,“我想,我还是不适合。”

他从怀中拿出一个白瓷瓶:“这个给清桂师傅,我知道,他自从那次长安事件之后,身子一直不好。这是斐似雪的心意,师傅你替清桂师傅收下吧。”

道士从他手中接过瓶子,拍拍他的肩膀。

一年春暖花开。

陈又然沿着武当的道路,和清晨的晨雾下山去。那些被晨雾湿润的石头,沾湿他一双白靴,和上面傲然开放的梅花。

墨靴客,很多年没有人再提起这个名字了。

【一】

陈又然第一次见到斐似雪,从未想起“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生死相随”或者更为简单的“这个男子真是惊艳”的词汇,他心里还是念着那个无法言语的弟弟,如何让眼前这个所谓的神医能治好。

所以那个普通的照面,斐似雪和大爷一样斜卧在床榻之上,低垂着眼的样子,让陈又然在之后一直想,如果这位大爷在日后会成为他一条捆绑他死死的枷锁,他是不是就不会那么错过了这次照面。

他一定会好好地把他看个仔细。

斐似雪不太会说,他第一次看见陈又然的情景。那些都太久远了,他已经全然不记得。不过他似乎有记得更清楚,便是在他还很小的时候。他记得有一个人抱着他,在漫天飞舞的大雪之中,一直在奔跑着。

那个人的怀抱很暖,钻在里面便不想离开。

尽管先前刚刚经历过和父母亲的生离死别,那个人的怀抱依然是温暖到让人几乎要融化。他下意识用手抓紧一下,怀抱着他的人便握住他的手:“快到了,听我的话,很快便要到了。”

那些飞雪迷蒙了他的眼。他闭上眼,做了一个梦。

后来那个人死了。死前留了一个愿望。那是后话。

不过,斐似雪一直都是口是心非的人。他说不记得了,是不是真的,那便不得而知了。

他当然还记得很多事,他们第一次牵手,在燕时的宅子中,浑身浴血的他和他站在一起,无意中拉起彼此的手。他的心便一直在跳,他只能一直不停地叫着要报仇去转移注意力。却不得不在意那来自手心的热度,让他遥遥地想起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他也记得,在炎渎山时,去往他自己立的,给雪茹也就是他母亲的墓碑的时候,那个从后侧追来的人。他浑身雪白在金黄的夕阳之下。俊朗的眉目是星辰般的光泽,让人忍不住想去触摸。他过来说,是何卿不放心自己,希望他来看看自己。他的语气异常温柔,而他们才认识不多的时间。似乎又是认识了很久很久。

他也记得,自己第一次抱住陈又然说的那些话,他从来都是不善于表达的人,别扭的像个女人。但是还是有男人刚毅坚强的性格,似乎认准了一个目标便会一头栽进去。所以他大胆地抱住了他的肩膀。他靠在上面迷迷糊糊说了一堆话,现在都有些不记得了,唯一记得,他认真地说:“若你眼中只能看见他一个身影,我不许。”

语气很坚定,很勇敢。还有一些孩子气。那也是在之后的岁月中,斐似雪对他为数不多的一次撒娇。

这些陈又然记得,斐似雪也记得,但是他们谁也没有对对方说。

很多很多个瞬间他们都记得,那些瞬间却拼凑不出永恒。

陈又然只给过何卿承诺,他在十几岁离开陈家去武当的时候,便承诺要治好他的嗓子。他也兑现了,他在要按计划进攻皇宫的前一日,何卿刚因为刹璎的离开而伤心,他也对何卿许一个承诺。那时候那类似告白的话把何卿吓了一跳,但那些话,他也是很久之后才发现,那是他前生今世都想对何卿说的。

但是他给过斐似雪承诺么。

斐似雪当时也在。

他站在他们背后的墙边,细细听完这一段话。没有任何表情甚至心情,他只是长长呼了一口气,靠在身后的墙上。那些空白的心情,在春日里还略带寒凉的夜晚变得更加寂寥而长。

陈又然对斐似雪的那些,都不算是承诺,最多也只是一句比较重要的话。至少在斐似雪眼中是这样。他靠在墙上想起,刚才他对自己说要去娶公主,在一大堆的话中,无非就是让他相信自己,他一定会带他混入宫中找到昙花水之类的话。

却未曾有一句像样的承诺。

斐似雪那时想,他大约是没恨过何卿的。他没有资格恨。因为他知道,在这个故事之中,他到底是被安插在怎样的位置,他心知肚明。

所以他选择不恨。

他像没事人一样,等到第二日,何卿果然走了。

他站在陈又然的背后看了他好一会,这个背后看肩膀意外宽厚的男人。他永远在白衣的衬托下显得宁静高远,但骨子里却是个调皮好事的。他的笑容意外明朗,年纪比自己小,却很会关心人。

他默默叹了口气,走上前去:“何卿走了?”

“嗯。”陈又然一副已经全然料到的表情,他们无言了一会。陈又然说:“我们进宫去。”

斐似雪“嗯”了一声,打算离开。陈又然忽然一把拉住他:“阿雪,最后问你一次。我娶公主,你真的毫不在意?”

能在意么。斐似雪想。

用什么在意?

他低下头去浅笑了一下,陈又然看得一愣。那犹如冰莲盛开般的笑容浮现在他的脸上,他真心诚意对他笑:“毫不在意。”

……

一切如约行事。

进宫之后见了公主一面。公主果真美貌如花,仿佛是画中出来的人。两人一站,天生一对,形如璧人。陈又然是天生演戏的料子,他对着皇上不卑不亢,静静说着期望迎娶公主。

公主在旁盯着他看,眼中满是崇拜和欣赏,仿佛只差一句“非他不嫁”。

斐似雪知道,那不是陈又然。

他忽然很欣慰,那个只愿对亲近的人露出真面目的男人。他会对着他嬉皮笑脸,逗得他羞得满脸通红。他本来不是那样的人,但在他的面前,他毫无招架之力。他做一件微笑的事,斐似雪能记得很久。

这些只有他看得见,那个公主看不见。他或许对于他来说真的是特别的。

“你很高兴?”陈又然看着斐似雪忽然说,“我娶公主,你那么高兴?”

斐似雪才察觉自己的走神,端起桌子上的茶杯道:“没有。”

“还是我们被安排在一个房间之内,你高兴?”陈又然用扇子轻轻敲着桌子,笑得云淡风轻,“阿雪,有时候看透你真是挺难。”

斐似雪觉得更加难堪,坐的直挺挺,手却搁在桌子上微微颤起来:“难就不要看,我也没指望你看透我。”

下一秒,陈又然身子前倾,一个浅浅的吻落到斐似雪的脸上。他的手轻轻摩挲了一下斐似雪的头发:“我去找人给你弄晚饭。”

斐似雪想不通,他为什么要吻自己。在他离开之后。他有些小心翼翼去触碰自己的脸颊,然后改成用指肚抚摸。明明触感已经消失,却真的感觉上面有印记。

已经和他亲热了很多次,身体也被他抚摸过。却没来由地怀念起这样的吻。

他希望他一直是他的,这样的念头是不是太贪心。

作者有话要说:【主CP:陈又然X斐似雪。】何卿刹璎打酱油,不会篇幅很长。写写他们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