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回武当去。

那是陈又然和我们在无奈之下,最后的一个办法。他说,现在要回去禀报师父,再从长计议。我觉得有理,斐似雪似乎也不反对,那就这般定了下来。

算来,我们的旅途是春天开始的。前前后后,那么些月。

等我们到了武当,日夜兼程,快马加鞭,都是懂法术的人,自然也就快了些,那时已经是盛夏了。

印象中,我也听过别人说起武当。修道的地方,总是雾气弥漫,有些仙境般的感觉。到了这里,我也的确这么感觉到了。在武当山的脚下,我依然看见那雄伟矗立的牌坊,上面用浑厚的字体写着“武当”二字。

我们沿着山道上山,先前的路还好走,我们三个几步就登了上去,越到顶上,那路就越难走,有些路几乎是垂直于地面的。然而,越到顶上,那雾气便越浓,走到一个断崖,前面垂下了几根铁锁链,我们互相看了一眼,知道这往上是要爬铁索的,然而浓浓的雾气,根本没办法看到到底是多高,可能能见度,就是在自己旁边的那个人。好在我们都会法术,一般,危险也不会太大。

“没办法。”陈又然说,“这个路走得最快了,不如咱们三个比比谁会先到顶端,如何?”

我一听便来了兴致,拍了拍手,陈又然转向斐似雪,斐似雪吐了口气,纤长的手指握住铁索,脚一蹬,便吊到了锁链之上。

陈又然也双手握住铁索,两只脚一跳,踏到几近垂直的崖上。我一看,也和他一样,握住往上跳。我说了我从小上蹿下跳惯了,攀爬这种事情,谁能活络得过我,便也顾不得旁边的人,一个劲地往上爬。

前后我只用了一炷香不到的时间,已经爬到了最顶上。在我达到的一瞬间,从山顶往脚下看,脚下云雾缭绕的地方,真犹如仙境一般。远方还可以看见层叠参差的山,浓浓淡淡,转眼,看见陈又然已经在自己的身后,白衣飘然,黑发像在白宣上化开的墨,隐隐约约间,还能看见脚上白靴,淡色墨梅的痕迹。

之后,斐似雪也上来了。他轻巧地一跃,像猫一般就到了顶上。斐似雪比我们俩都大,但比我们都要矮一些,身体纤细又小巧,背面看,真的像个姑娘一样。

陈又然打开他的扇子,对我微微笑道:“我赢了,下了山,小卿和斐大哥都得请我吃饭。”

我翻了个白眼,不知道他看到没。斐似雪干脆不理他,径直朝后走去。

又是跳在我们眼前的,通向上方的路,但是陈又然说:“穿过这里,我们便能到正门了。”

这便是武当么。造就陈又然这妖孽的地方。

和山下一样,有一个巨大的牌坊,门口多了两个白衣的。他们发冠高束,衣物和陈又然一样的一尘不染,腰间佩剑,见了我们走在最前头的陈又然,刚想拦下,眼神似乎撇到了他的脚,一个嘴大大张开,抱拳叫道:“大,大师兄!”

“嗯。”陈又然一笑,我又全身一冷,这家伙做作本xing又来了又来了,“我回来了,带了两个朋友,来拜见师傅。”

两个又同他说了两句话,便恭敬地让了道出来。我们三大摇大摆走了进去,那里面给我的第一印象便是干净,长安的大街也干净,但这里的干净是让人心也觉得舒心的干净,周围的建筑是暗红色的,在我们的正前方向,便是那大殿。

陈又然停了停脚,对我和斐似雪说:“我先进去一下,等下再来叫你们。”

我点点头,他便转身走开。

我和斐似雪站在门口,彼此望望,笑笑,也没别的话。

斐似雪当然不知道,那天我看见的事情。所以我也尽量装作无事,过了一会,他开口:“何卿,你若是能解kai封印,发现自己其实是刹璎的敌人,你会怎样?”

我愣了愣,转头看他,他说:“我只是打比方。你别急。”

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看我表情,大概猜出了几分,叹口气道:“别把我话当真,我想,也没那么严重。”

我拉过他的手,写: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他摇头:“知道的话,我一定会告诉你,我答应又然了。”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脸上又不易察觉的一丝伤感闪过。

说着话,陈又然便出来了。他对我说:“我师父想见你。”我指指自己,他点头,拉过我的胳膊,然后对斐似雪说:“斐大哥,你还是先在这里等等,处理好何卿的事情,我们便来找你。”

斐似雪看着他点点头。也没什么表情。

我跟着陈又然进了大殿,进去之后。便惊讶到我了,虽然从里面看,那也是个十分气势的大厅,但对于我想象中的,也太过朴素了。正前方是道家祖师爷的画像,下面是两把红木椅。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的装饰。

大殿很大,一看就可以容纳下许多的。

而我现下,正前方的地方,背对着我站着一个白发及腰的老者。他也一身白衣,看那白发的程度,应该已经年过花甲,但他的背脊却十分挺拔,活如正直壮年的模样。他的白衣之后,有一条很长的下摆,拖地足有半米,到最尾端很大,上面是一个黑白太极图。

他缓缓转身,露出他慈眉善目的脸。我只是没想到,他爬满皱纹的脸上,居然有如此清亮的一双眼。看见我,冲我微微一笑:“然儿,这便是你说的那个孩子吗?”

陈又然点头,让我上前,我上去跪下,被他一把掺起:“不必,不必。”

陈又然又把我给压下去:“给我清度师父行个礼怎么了。快,小卿,给师父磕个头。”

我知道他敬重自己的师父,我亦然。便也毫无怨言地咚咚咚三个响头。老道士的白眉都舒展开来,便扶起我边说:“好好好,然儿在的时候,便告诉贫道他有个乖巧的弟弟。今日见来,果真是可爱,贫道很喜欢。两个都是好孩子。”

他说:“然而,你说的,便是他么?”

陈又然说:“是,我希望师父能帮忙想想办法。”

“哎。”清度叹了口气,“不是为师不想帮,但这次,的确是无能为力啊。”

“怎么会。”陈又然说,“师父您一向厉害,帮着看看,或许有办法。”

“然儿,何公子。”清度对我们笑笑,“有些事情,也不是贫道所能涉及的能力范围。所谓缘分,缘分,本就是天定的。更何况,这已然不是缘分,是羁绊。魔王刹璎,何卿……”他看向陈又然,“甚至,你,在这个世界的存在,本来就是一个表象,你们本来都是被封印的人,只是在等待着人为你们解放。”

我愣愣看着清度,反复咀嚼他的话。陈又然显然也为这番话有些吃惊,说道:“师父,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清度好像并没有打算回答他的话,自顾自又说了起来:“然儿,为师让你去调查魔王的事情,就是害怕事情走到今日的这一步。如果人界,和魔界的平衡被打乱,两边交战,谁胜谁负,都不会有一个好下场。但是魔王,显然已经先我们一步行动了。”

他背过身去:“贫道想过,我们虽然都深知这个道理,却也不能对魔王现在的行为坐视不理。他已经灭去了云海门,据我所知,在他沿途经过的地方,也出现了小规模的杀戮。这样下去,交战是迟早的事情。”

“那么,我们若是先一步,杀了魔王呢?”陈又然忽然说。

不行!

如果魔界一日无主,那那次血洗长安的事情,怕又是要出现。清度似乎也料到了这一点,打断他:“不可这么冒然,杀了他又如何,魔界无主,那更是恐怖。”

“然儿,你是为师最得意的徒弟,贫道希望你能抓住魔王,逼魔界不再进攻人界,不再制造杀戮,继续和平共处,眼下,这是唯一的方法了。”清度说,“为了天下苍生,这么重的担子担在你一个二十岁的,还稚嫩的孩子身上,显然是有些重了。但我知道,你们终是不平凡的人,也只有你们,可以去阻止这场战争的发生。”

他顿了顿:“……然儿,可愿意?”

“……”陈又然沉默了一下,举起手抱拳,“当然愿意,为了天下苍生,陈又然就是死,也是愿意的。”

清度的眼眯了起来,说道:“好,不愧是我最得意的。”

他转向我:“至于何公子的嗓子,我只能说,这是缘分,要解kai的时候,自然是会解kai的。”

又聊了一会,清度说时间不早,同他一起和其他用晚饭。陈又然说还有一位朋友在门外,清度说,还有一些时间,你们四处走走好了。

我和陈又然到了门外,却没有看见斐似雪的身影。陈又然说,大约是去茅房了吧,武当那么大,来来去去也有些时候了。

趁着这个间隙,他突然对我说:“师父让我去抓魔王。你怎么看?”

我被他的问题一吓,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叹口气说:“小哑巴,我答应是答应了师父,但是,若是让你痛苦了,我就一定不会去做。”

……他又是想怎样……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竟然有些许的感动,和恐慌。陈又然又说:“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情,我还不能同你说,但是你要知道,你在我心中是十分重要的人,无论任何都不能拆散我们,我也要用我的全力,不让你痛苦。其实看上去你大大咧咧的,从小到大,还不是脆弱的不行,很多次,如果没有我,大概也没有现在的你了,现在,以后,我也都会像以前那样保护你的。”

我抿嘴笑了一下,便轻轻靠到他的肩膀上面。陈又然很温暖,那就是哥哥的感觉,至于他说我不坚强什么的,我才不会承认。突然,我感觉到他肩膀一僵,我一愣,从他身上起来,看见他看向我的身后。

我转头,看见我们不远处的斐似雪,他没有什么表情地看着我们。

“雪……”陈又然低声叫了一句,斐似雪这次真的没有继续装冷静,他一声不吭,转身便走。陈又然看了我一眼,就忽然头也不回地追向他去。

那一瞬间,我忽然有种,他再也不会回来的感觉。

我独自一人走开,晚饭我也没去,陈又然也没来找我。我就一直沿着上山的路走,来到了那处要用铁索爬的断崖的地方,坐了下来。

心中,是无比的空落,没来由的觉得孤独。我把腿抬起来,让头埋在上面。我闻到自己的衣服上,有淡淡的清香气息。闭上眼,黑暗的地方,又有许许多多的彼岸花在开放。陈又然即使对我说了那么多,但是,他心中,也一定有斐似雪的位置,不错,他只是没有察觉到而已,而我呢。我这么用力,用力去寻找的,究竟是想找到什么结果呢。

忽然有人在拍我的背,我抬头,以为是陈又然,转过身去,却对上了一双眼。一只艳红的眼眸,在昏暗的环境下,竟然散发着淡淡的光芒,我惊讶地忘记而来呼吸,许久,那把自己包裹的掩饰的人,伸出一只手,扯下自己脸上的布,白皙光滑的脸,上面高耸的鼻梁,拥有一只美丽神秘的眼,重要的是,那让人看一眼,便无法拔去的脸。

他扯下面罩之后,用手捏住我的下巴,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忽然感觉一片黑暗,然后,他炙热的唇,已经贴了上来。

刹璎……你,在吻我……

我想推开,我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手放上他胸口的时候,他忽然一把用力圈我入怀我的胸口便紧紧贴住了他的胸口。那绵绵不绝的心跳声,仿佛都要震穿我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