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夜千度是什么人,燕留白的言外之音他哪有听不出来的。当下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扔了过去。

燕留白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哈哈一笑接了过来。傅苏看不过去,凑上悄悄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何况人家还受着伤呢。”

“笨,你没看他穿的戴的都是什么吗?那家伙有的是钱了。”燕留白哼了一声,斜睨着傅苏:“还是说,你今晚不想吃腊肉了?”

一提到吃的,傅苏的骨气就缩了几分。他挣扎许久,最后看向夜千度,眼神里有一丝询问的意思,很明显,如果夜千度说自己没有多少钱,他还是打算把钱还回去的。

夜千度心里一动,他没遇见过这种人。刚才为了吃一顿好的,差点都把生死置之度外了,此时却为了五两银子而宁愿放弃到嘴的美食,而且这五两银子还是自己的。

“那点钱……还不放在我眼中。”夜千度收回目光闭上眼睛,他需要好好的理一下思路,那些所谓的正道平日虽然都对自己不屑一顾,摆出一副清高自许的样子,但骨子中都是深惧自己的,为何今日竟然敢群起攻之。自己每到十五之夜功力就会大减的事情只有几个心腹知道,又是谁给泄漏出去的呢?

正想的入神,忽觉身边多了一股气息。夜千度的警觉性极高,正要出掌,却感觉到身上骤然多了一条毯子,他猛然睁开眼,正对上傅苏关切的眼神。

“我……我看你睡着了,想给你……给你添条毯子,天寒地冻的,这屋里除了一个火炉子外,就没有什么炭火了,你是受了伤的人,别……别着凉了。”傅苏有些结巴,他没有忘记刚才在身周忽然泛起的那种让他鸡皮疙瘩都冒出来的可怕颤栗感觉。

看向身上那条简陋的毯子,十八年来冷硬如铁的心脏竟然忽然有些柔软起来:“多谢。”他说,如果被熟悉他的人听到这句话,下巴肯定濒临脱臼危险。

没错,这个夜千度就是十八年前和漠无涯同被贬下凡间的夜千度,虽然修为被封,但是他们的记忆并没有被封,投胎后从小就开始修炼,因此夜千度虽然现今只有十八岁,但他的武功却已经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只可惜他魔性不改,十二岁父母双亡后就自建魔宫,发展到今天,魔宫已成为江湖中最庞大的势力,魔宫主人夜千度更是让所有人都闻风丧胆。

“你叫什么名字?”傅苏见夜千度的目光直直射在自己身上,带着一股令他不明的意味,不由得有些尴尬,好容易想起自己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这可是个极好搭话的借口,不由得十分高兴。

夜千度微微一笑,如雕刻般完美深邃的五官倏然舒展开来。这个傅苏的尴尬和恍然大悟的表情都看在他眼里,让他情不自禁就为这个男子毫无心计的单纯莞尔:“夜千度。”他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醇厚无比,似乎能将所有人的魂魄都勾走。

“啊,你笑起来真好看。”傅苏由衷的赞美,然后才想起自己对一个少年说这种话有些失礼,凤尊皇朝是流行男风的,连当今的太子殿下都喜好娈童。好在这个夜千度的容貌虽然出色之极,却不是那种阴柔的美,否则真是要引起误会了。

“多谢夸奖。”夜千度第二次展开了笑容,面对傅苏,他的感觉是前所未有的放松与舒服。

“啊……”傅苏红了脸:“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是说你的容貌很出色,啊,也不对,我……”他意识到自己只能越描越黑,便干脆放弃解释,将话题转向另一边:“恩,你的名字也很好,很特别很新颖,是令尊取的吗?”

“哦,算是吧。”夜千度调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这样说没有错,这名字本就是他前世的老爹魔尊给取得。他拍了拍床:“上来吧,你都有些发抖了呢。”

“啊,这个我都习惯了。”傅苏摇头,露出有些得意的笑,让夜千度一瞬间就有了那种炫目的感觉,心里也泛起了一丝奇异的情思。

“我和留白都是北方人,小时候家里穷,我赤着脚都能在冰上走呢。不过留白和我不一样,他原本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后来家道中落才落魄的,但是在挨冻方面,我们也都算是经验丰富了,在没考中进士的那几年,别说衣服了,连饭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

傅苏滔滔不绝的讲述着。而这种毫无意思的话,夜千度原本是听一句就会想办法让讲述者闭嘴的,但此时他看着傅苏薄薄的唇一开一合,从那里吐出和他形象有些不符的清朗声音,意外的却听得入了迷。

“吃饭了吃饭了。”燕留白的声音在远处响起:“傅苏你快过来帮我拿饭菜。”

“哎,来了。”傅苏这一声应得无比快乐悠长。夜千度眼睁睁看着他瘦削匀称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如一只即将啃上肉骨头的小狗。他的心里再次泛起那股奇异情思,不知怎的就想多和他相处一些时候。

门再度被打开,傅苏和燕留白各自端着一个大食盘走进来。不等放在桌子上,夜千度就听见傅苏吸口水的声音。

这个人,还真不懂得隐藏啊。夜千度有些无奈,但心情却出奇的好。他下了床,来到饭桌旁,傅苏和燕留白已经自动坐在下首,将上位让给他,没办法,人家是出了五两银子的大金主啊。

傅苏的眼睛已经掉在那盘腊味合蒸里去了。而燕留白却留意到夜千度放柔的表情,尤其是看向傅苏的眼神,似乎有那么一点别有深意的味道在。他蓦然就恍惚起来,曾经在那个人身上,他也看到过类似的眼神,但这种眼神到底代表了什么,他到现在仍然不知道,他曾经以为是真情,可当他被那个人步步紧逼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才发现这也许也是一种玩弄。

晃了一下脑袋甩去心中的回忆,真是的,都暗地里发过誓要忘记的,为什么还是会不经意的忆起啊。

回过神来,他惊讶的望向傅苏:“咦,真难得啊,这盘腊味合蒸竟然才少了几块,我以为你已经把它们吃完了呢。”不等说完,傅苏就在桌下悄悄踢了他一脚,不过燕留白却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还嘻嘻笑道:“难得啊傅苏,你竟也能为了待客之道而控制住肚里的馋虫……”

我踢我踢我踢踢踢,留白这个大嘴巴,难道就一点面子都不知道给我留吗?我踢死你。傅苏一边扒拉着饭,一边着急的在桌下直踢着燕留白的腿。

“咳咳,傅知县,你想踢到什么时候呢?”夜千度优雅的抬头,清咳了两声,深潭似的眸子竟然隐含着一丝笑意看向傅苏:虽然是大叔型的,但还真是个可爱的人啊。

“啊?”傅苏呆呆的抬头,然后当他明白了夜千度的意思后,他迅速的垂头望了一眼桌下,发现自己的确是踢错腿了,哪里想到夜千度的长腿竟然伸展开来,挡在自己和燕留白的腿之间啊。

不出夜千度的所料,傅苏的脸迅速变成了熟透的桃子,看他窘迫的样子,似乎地上有一个蚂蚁洞,只要他能钻进去的话他也会钻。他愉快的欣赏着对方的表情变化,头一次发觉这样欺负眼前迷糊县太爷的举动似乎很好玩。

傅苏夺路而逃,带着他的饭碗。这是夜千度没有想到的,好歹也是一个快三十岁的男人了,这……这也太害羞了吧。他想起身去阻止,不过却见燕留白坐在座位上不为所动。

“放心,不到十个数他就会回来。”燕留白愉快的喝着热气腾腾的三鲜汤,见夜千度不解的望向自己,他叹了口气道:“他只是羞窘之下忘了一件事情,这整个县衙,除了厨房与这间卧室,就没有别的能住人的屋子,所以当他出去想起这件事后,他就会回来的。”

话音未落,门就被打开。傅苏端着饭碗,红着脸又蹭了回来。夜千度也不知怎的,那颗心忽然就**了一**,经历了千年早已锻炼的如万年玄冰的心脏就在这一瞬间,被傅苏这份羞窘的样子给迅速化为一湾春水,又似乎变成了一团棉絮,柔软的想将傅苏整个人都轻轻的包围起来。

“外面……外面太冷了……”傅苏红着脸,低头一个劲儿的喝着汤,不一会儿就把汤喝光了。

夜千度也觉得有些饿了,但看着面前连眼睛也不敢抬的傅苏,似乎这种感觉就轻了许多。他自嘲的笑了一下,自己是怎么了?秀色可餐这种感觉在面对那些绝代佳人的时候没有,倒出现在此刻。

夹了两块腊肉放到傅苏的饭碗里:“你吃吧,我有伤在身,要吃些清淡的东西。”他的声音也放柔了些,当然,离柔情似水还差的远,这已经是他这辈子加上辈子的生命中最温柔的一次了。

“啊?真的吗?”傅苏抬起头惊喜的问,眼中大放的光华让夜千度再度有一小会儿的失神。

“谢了,那我就不客气了。”他说,然后筷子快准狠的落在碗中肉块上。燕留白在旁边叹了口气:“完了,原形毕露了。”他盛了一碗汤给夜千度,并且同情的看着目瞪口呆的他:“赶紧吃吧,在出神下去,连残汤剩饭都不会有的。”

“哦……”夜千度蓦然接过碗,眼睛仍直直的盯在如忙碌小鸟一般在各大碗中穿梭往来的筷子,然后他再从筷子逐渐往上望,便看到傅苏那张专注的脸,眼睛瞪的大大的,玫瑰色的唇瓣上闪着油光光的诱人色泽,他蓦然觉得小腹下一紧,随即又想到自己此时可是受伤时期,最起码要禁欲半个月,不由得又懊恼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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