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5) 第三章(5)

第二天陈成找个事儿把佩佳支出了门,上午十点多,纪中允到了。两个人打了一阵哈哈,陈成就把话转入了正题,说:“中允,我想问问你手下那个税务所长犯事儿的事。”

“你是说张阳光,他和你……”陈成这才知道那个税务所长叫张阳光,笑道:“和我倒没有什么关系,直说了吧,是市委办公厅朱副秘书长委托我,希望我同你商量一下把这事儿遮掩过去。”

听说是朱副秘书长,纪中允突然冷了下来,“姓朱的,他现在知道找我了?他的事儿,我才懒得管呢!”

陈成不知道纪中允怎么对朱副秘书长窝着这么大火,便说,“昨天晚上,朱副秘书长还说你不错呢。”

“拉倒吧,我早看透了,他是用着谁,才说谁好。”

听这话,陈成猜出两个人肯定有什么过节了,就不再说话,望着纪中允,等着下文。

纪中允喝了一口茶,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他在区里工作的时候,我对他可是言听计从,我虽只是个科长,但手上灵便,他个别找到我,说区里要给市里和中央要项目,需要一些活动经费,财政上不好办,叫我帮个忙,我就办了,交给那个所长,却没想到那个所长是个混蛋,捅了这么大一个窟窿。姓朱的多次给我说,会考虑我的待遇,叫我好好干。结果呢,他自己一到市里,就翻脸不认人,见了我装作不认识,我到他家去过几次,他嘴哼鼻子哼的打官腔,说区里换了领导,自己已经离开,又是副职,不好说话,给我讲了一个多小时的大道理,把我打发了。我现在这个职务,可是我这几年累死累活打拼出来的,没沾他一星点光。

算起来我就是被他当猴子耍了几年。“纪中允愤愤地说。

等纪中允说完了,陈成才慢条斯理地说:“我理解你的委屈,可怎么着,你现在端的还是国家的饭碗,不能什么都由着性子做事儿,这样对自己也不好。”

“无所谓,大不了我脱了这身衣服做生意去。我也看透了。”

陈成笑笑:“不能这么说嘛,你以为我什么时候都顺心呀,但凡事由着性子,却是破罐破摔了。你要是老百姓,图个嘴巴快活,出口恶气,但你还是场中的人,俗话说,退一步海阔天空。你就给朱副秘书长个面子。市府大院里可是都传着他要升秘书长了,况且钱也不多,现在一万、两万的,对一个厅级干部也算个事儿”

“什么?”纪中允眼睛睁得天大,从包里掏出个笔记本使劲拍了拍,“一两万,他同你说的一两万?姓朱的真不要脸,经我手交给他的就25万只多不少!我可是每一笔都有记录的。他跑都跑不了。”

陈成也惊不住“呀”了一声:“25万?”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朱副秘书长分明只说一两万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是二十五万,朱副秘书长说的连零头都不到,他为什么不给自己说实话?陈成有了一种被耍弄的感觉。又一想,反正朱副秘书长是存心不承认的,自己再去追究多少也没意思了,说大了难听,还不如点到为止。

但不管怎样答应下来的忙自己还是必须帮的。陈成打定主意,就故意不看纪中允,而是眼睛望着墙上的挂钟,“老兄,你想过没有,要是追其起来,你自己会有什么结果?”

“什么结果,大不了我负个领导责任,判个玩忽职守罪,但有堂堂秘书长垫背,也值了。只是据我所知,目前这个案子还只是税务监察部门在进行内部调查,外边没几个人知道,姓朱的耳朵怎么伸这么长?”

陈成想,凭朱副秘书长的城府,他既然存心不认账,说不定还有自己的把握。

“你每次拿钱给他,都有手续吗?”

“有个屁手续,麻烦就在这里,按当时的情况,他不给手续,我能向他要吗?

再说我从张阳光那里拿钱也没什么手续,也就没在乎姓朱的给不给手续,还有,我当时也有私心杂念。“

陈成听了有些哭笑不得,说:“老兄原来我可没听你说过,你小子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呢?”

纪中允一副追悔莫及的样子,嘴里咕哝道:“老虎还有个打盹的时候呢。”‘“既然如此,”陈成说,“你也只能站着翻身,死不认账了。你想想,万一查起来,朱副秘书长什么都不认,你只能吃不了兜着走了。至于你的笔记本,只是你单方面的登记,充其量只是办案的一条线索,根本不能作为法律依据的。事情水落石出,张阳光毙掉,朱副秘书长撤职或判刑,你也少不了坐牢。岂不是三败俱伤?只要你死不认账,线索到你这里也就断了,同朱没有任何关系。既然同他没有任何关系,朱也就没有必要避嫌,很方便问这个案子了。你们是哑巴吃饺子,各人肚子里有数,他帮了你,大家一了百了,他不帮你,你再当场扔出重磅炸弹,搞他个人仰马翻,也还不迟。”

纪中允不说话了,一个劲地抽烟。陈成也不催他,让他一个人反复权衡利害去。

陈成想,真是人不可貌相,朱副秘书长平时那么一个老狐狸,怎么想着让税务局一个科长给买单呢,如果不是利令智昏,肯定就是出门撞上鬼了,也不知他当时是怎么想的。

“老兄,那我只好以你的意思办了。”过了好半天,纪中允把半支烟在烟缸里掐灭了,有气无力地说:“今天我就厚着脸皮在你这儿讨酒喝了,我们哥俩可是几年没一块儿一醉方休了。”

陈成这才放心了,忙说,“好好,你也不是外人,我打电话让佩佳回来,我俩就在家里好好喝几杯。”

陈成放下电话。纪中允又说:“自己兄弟,我也不避了。我帮了他姓朱的,也不能白帮,黑不黑总得抹一道儿,他得给我个交代。”

“这好办,你要他帮什么,只管说,我一定转告。”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纪中允说着,这才勉强露出了笑容。

陈成突然想起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儿,说:“中允,我差一点就忘了,你的那个啥登记簿……到时候万一办案的人蛮起来,到你家来个大搜查。岂不坏了大事?”

纪中允想了想说:“这个——这个——我还得最后留一手。

万一到时候张阳光死咬着我不放,姓朱的又站着翻身,我怎么办?这个本子我述得留着。“

“唉,你这个家伙,怎么脑筋还转不过弯来呢?我不是已经说过,只要你咬死嘴不认账,一切都由朱副秘书长在暗里打点吗?为了预防万一,我还是劝你把那个笔记本毁了。如果你还担心,干脆不如本子交给我,别人做梦也不会想到你的本子会在我这里。你看如何?”

“不是我不肯交给你,实在是一它可是我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纪中允面露难色,犹豫了半天,长舒了一口气,说,“也罢,这个本子在我身上我也总有一种不安全的感觉,夜里睡觉都梦见被人偷,出门走路都胆战心惊的。老兄,我可是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交给你了。”

陈成接过笔记本,装进上衣袋里,神色也变得肃穆起来,“好兄弟,你就放心吧。不过我得再提醒你一句,接下去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挺住,不说为家人和朋友,就为自己也要挺住。”

吃完中午饭,纪中允推说明天还要上班就回去了,陈成把纪中允送到楼下,一语双关地说:“就回吧,回去安安稳稳睡一觉,醒来明天还是个艳阳天。”

第二天是春节后的第一个工作日,大家见面免不了互相寒暄一番。“胖了啊”、“更年轻漂亮了啊”,凡此等等,一直到中午,办公室里才安静下来。陈成就给朱副秘书长把电话挂了过去:“朱秘书长,有个事儿我跟你汇报一下。是这样的,昨天我见到崇文区税务局的纪中允了,这个同志是我的老相识了,工作能力是很强的,你是区里的老领导,虽然调去市里土作了,但影响还在,能不能跟他们区政府领导建议一下,让他能者多劳,正好他们局局长也该退了,就把他扶正了不是挺好吗?”

朱副秘书长说:“这个同志我也了解一些的,行嘛,有机会我会和王区长说说这事儿的,但最终还得由他们区委定。”

陈成说:“这个我知道,我也只是随口说说,给您添麻烦了。”

“还有什么事吗?”

“没事了,没事了。谢谢您,朱秘书长。”陈成一语双关,两个人打哑谜一般就把要说的事说完了。放下电话,陈成又禁不住掏出那个神秘的笔记本,翻看了一页,禁不住笑了。原来这纪中允还真是个有心人,不但把每一次的钱数都记下了,连交钱的时间、地点、天气状况,当时两个人都说了什么话,都记得一清二楚。陈成就饶有兴趣的一项一项地仔细往下看起来,见有几千的,还有一两万,交钱的地点有朱秘书长的办公室,有家里,还有在机构,如不同的宾馆里的。原本打算毁掉的,陈成看完,却改变了想法。毁了多可惜,这东西反正天下也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还不如保存着,世事难料,风云不定,说不定这东西将来还能派大上用场也不一定呢。想到这里,陈成的心里竟激动起来,干脆合上笔记本,打开保险柜,锁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