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让他教你

唐珏带着这一身寒气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个黑色的布袋。

大门又宽又高,不过在他高大挺拔的身材衬托下倒显得小气了起来。

罗姨愣了下,不认识他,回头往屋子里看了眼,提高了声音:“五少爷,有客人来了。”

卓曜自然也看见了,两只手往一起搓了搓上面的面粉,又拿来湿巾擦了擦,这才大步走过去。

“外面这么冷,快进来啊。”乔伞扬了下手里的擀面杖。

罗姨知道是他们的熟人,立刻拿来干净的客用拖鞋,回身去关门,冷气被隔绝在外,屋子里的气温慢慢的开始回升。

热气拂在脸上,格外的暖,也不知道是不是冻的,或者是突然间吹了热风,唐珏的脸竟然有些红,那样子看上去有点滑稽。

卓曜走过来,显然也没料到他会突然登门。

“怎么不提前打个电话?”

唐珏一直提着手中的黑袋子,用一只手换拖鞋,弓着腰,不悦的说:“我还打扰你了?”

“废话,我最爱吃三鲜馅的饺子了,你来了,我岂不是要分你一半。”

唐珏:“……”。

敢情他还不如一碗饺子。

乔伞低头瞅了一眼佑佑,他还在捏他的大饼,眼里完全没有唐珏的存在,哪怕唐珏的目光已经状似无意的扫过来三四次了。

乔伞用胳膊肘拐了他一下,嘴巴朝门口努了努:“你亲爹来了,别装看不见。”

“妈妈,这个包得怎么样?”佑佑忽然把手中的大饼举了起来,面皮再大也包不住馅,绿色的韭菜粘得到处都是,看起来真没食欲。

“挺好,这些全下锅给你吃。”乔伞一脸的嫌弃,“将来你要是找女朋友,可千万别在她面前包饺子。”

“那我就找一个不爱吃饺子的女朋友。”

意识到自己被这小子转了话题,乔伞哼了下,已经放下手中的活儿去迎接客人了。

罗姨沏好了茶,唐珏却没有要喝的意思,瞥了眼忙碌的餐厅,明知故问:“你们在包饺子?”

罗姨急忙将茶杯放在一边:“是啊。”

说完又用眼神去瞄卓曜,她不是主人,不好留客,也不知道唐珏要不要在这里一起吃。

“罗姨,那就麻烦你再去和点饺子馅。”乔伞看得出来,唐珏很想借着这个机会同佑佑亲近,她当然会成人之美。

卓曜自然也不会反对,他们兄弟两人几年不见,冰释前嫌之后也没在一起吃过饭喝过酒,今儿个是小年儿,也算传统意义上的年,机会难得。

“我这就去。”罗姨笑着往厨房走,因为快要过年了,昨天佣人都放了假,这里只留着她一个人,罗姨的孩子远在国外,过年不能回来,回家也没什么事,便主动要求在这里照顾乔伞,她怀着孕,做什么都不方便。

“那多不好意思。”唐珏客气的说道,屁股却稳稳的坐了下来。

卓曜板着脸:“你可别想白吃白喝,洗手,过来帮忙。”

唐珏放下手中一直拎着的黑色袋子,问了洗漱间的方向便去洗手了。

本来就热闹的餐桌上又多了一个人,虽然一下子拥挤了不少,气氛却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佑佑,你怎么不说话,没看见有人来了吗?”卓曜严肃起来,样子挺威严的,还很虎人的架势。

佑佑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可偏偏怕他这个老爸,撒娇打诨的时候怎么都好,可他一旦板起了脸,他就立刻变成了缩头乌龟。

抿了抿红润的唇,低着头,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说话,飞快的咕噜了一句:“叔叔好。”

这一声叔叔让唐珏的脸色更加的难看和尴尬。

不过,他没有强求,毕竟佑佑还只是个孩子,让他突然间接受自己这个亲爹是需要过程的。

“你好。”唐珏这才想起来自己拎了一路的东西,他拿过来递到佑佑面前,“送你的礼物。”

佑佑依然垂着头,好像没听见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假装着听不到,这样就不用反应了。

卓曜严厉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跟你说话没听到呢?”

他只好抬起小脑袋,用一只粘满了面粉的手去接。

“是谁教你用一只手接礼物的?”声音沉得连乔伞都觉得害怕,掌心不由紧贴了小腹,很担心女儿生下来,他也会这样严厉,怪吓人的。

佑佑乖乖的擎起两只手接过了唐珏的袋子,许是怕卓曜再次教育,赶紧当着唐珏的面拆开了礼物袋。

唐珏也是第一次给小孩儿买东西,在儿童商场里徘徊了很久却不知道该买什么,最后在导购员的介绍下才选了这台最新款的摇控车,导购员说,小男孩儿都喜欢车。

佑佑捧着这台黄色车身的时尚跑车,嘴角抽了下:“谢谢叔叔。”

他不喜欢车,他的玩具中一辆车也没有,他喜欢飞机大炮和玩具枪。

“你们都别站着了,快包饺子吧,我都饿了。”乔伞察觉到气氛有些微妙,立刻打圆场。

唐珏的脸更尴尬了:“我不会包饺子。”

“那你就擀饺子皮,五爷也不会包,他只会擀皮,你要是皮也不会擀就让他教教你。”

唐珏硬着头皮拿起一边的擀面仗,心想,不就把这东西擀成圆的吗,那能有什么难,要是还让卓曜教,不知道会被他笑话成什么样。

事实证明,看着简单做着难,他拿枪如同儿戏,却拿张饺子皮很是头疼,不是擀成正方形就是擀成梯形,就连一旁玩耍的佑佑都在暗暗嘲笑他。

卓曜终于逮到一个比自己厨艺还差的了,立刻把擀好的饺子皮故意放在唐珏的那堆多边形的旁边,有了比较立刻就显出他擀出的皮格外的圆。

乔伞对于五爷这种幼稚行为很是不耻,瞧着唐珏累得一头汗,模样很是可怜,她便挪到他的身边去,亲自示范,她教得很认真,只差手把手的教学了。

卓曜一看,急了,本来擀得好好的,立刻就开始乱擀一通,那形状下面条还差不多,根本不可能包饺子。

乔伞哪会瞧不出他那点小心思,心里再次说了声幼稚,为了安抚他,只好又去给他顺毛,手把手的教了下。

卓曜立刻又得意洋洋的,时不时的还往她的身上蹭,像极了桌角。

这种无耻的秀恩爱让唐珏很是愤怒,两个男人相视一眼,彼此不服气的撇开了目光。

他们从前就是这样,性格投缘可又互相比较,每天不斗嘴就动手,没有一天消停的时候。

罗姨调好馅端过来,一看桌子上形状各异的饺子皮,其中还混着佑佑的带馅大饼,真正好模好样的饺子没几个,她突然感觉,头怎么这么疼。

一顿饺子包得火药味儿十足,乔伞让他们来帮忙,最后却变成了捣乱,比佑佑还要不省心。

罗姨和乔伞去煮饺子了,卓曜和唐珏坐在沙发上说话,佑佑便在一边的地毯上玩他的手枪。

热腾腾的饺子端上来,屋子里顿时弥满了香气,年的味道也越发的浓了。

佑佑吃着他自己包得大饼,不亦乐乎。

唐珏也吃了满满一大碗,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开心的吃过饭了。

“过年,你准备去哪?”卓曜放下筷子,吃得心满意足,老婆的爱心饺子,味道就是不一样,只是平白被某人分了些去,让他暗暗不爽。

唐珏也吃完了,意犹未尽的回味了下:“回老家。”

卓曜知道他的父母都不在世了,老家有一个叔叔,他也是由叔叔抚养长大的,那算是他最亲近的人了。

“回家前,我想去文茵的墓上看一看,你把地址告诉我。”提起萧文茵,大家都觉得有点伤感,不过,佳人已逝,活着的人还要好好的活着。

“文茵是谁?”早就吃饱了正在看电视的佑佑忽然问。

饭桌上陷入了一片寂静,他的眼睛仍然瞪得圆圆的往这边看。

最后,唐珏声音艰涩的说道:“是你的生母。”

佑佑没有再说话,转过头继续看电视,可是到底有没有看进去,只有他自己知道。

罗姨收拾了饭桌,三个人来到客厅坐下,乔伞挨着佑佑,给他剥了一颗石榴。

“曜,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唐珏似乎也是考虑了很久才肯开这个口。

卓曜大概也猜到他想说什么,拿过乔伞手中的石榴替她剥皮:“你说。”

“我想把佑佑带走。”

说完,他看向一边的佑佑,小家伙终于肯将目光从电视上收回来,皱着两只小眉头,眼珠子转了一下,他从沙发上跳下来,非常潇洒的说道:“我去楼上了。”

大家也没拦着,由他去了。

“我很感激你照顾了他这么多年,我带走他,只是想尽一个做父亲的责任,文茵不在了,佑佑是她留给我的最好礼物也是责任,我以前做了许多错事,走了许多弯路,以至于父子分离,互不相识。现在,我有心想要弥补这份亲情,想要完成文茵没有完成的心愿。我知道,佑佑不可能很快就接受我,但是,我有耐心也有信心做一个让他承认的好父亲,把这些年我欠他的,欠文茵的,全部加倍的偿还,所以,我今天才会出现在这里,向你们提这个无理的要求,希望,你们可以成全。”

卓曜沉默着,乔伞也垂着头,心里有些不舍。

而在二楼的楼梯拐角,佑佑倚着墙站在那里,小拳头紧紧的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