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料理了幼稚的六皇子殿下,秦桑回到了千密殿中。

端密太后正倚在美人榻上,赏玩皇帝昨日命人送来的那株千层荼蘼。端密太后年轻时颜倾天下,老皇帝为了她江山都差点不要了。如今她虽已年过五旬,看着却还仍似三十多的美艳妇人,那株盛放的荼蘼被她笑吟吟的抚着花瓣,一时国色天香竟也失色。

“你回来了,国师接旨了么?”连声音都仍魅惑动听。

秦桑温顺的跪在地上,行了礼才低声的向她回话:“国师大人许是早得了皇上旨意,我还未拿出太后娘娘的圣旨宣读,他已猜到了我的来意。”

端密太后闻言,抚着花瓣的手指一滞,但也并未动怒,笑容甚至更为艳丽。纤纤玉指抚着那娇嫩花瓣,她轻声说:“如此说来,朱雀令恐怕已现世。即便不在皇帝手里,也在他信任的人手中。”

“那国师那里,眼下该怎么做?”

“陈遇白那块硬骨头我们啃不动,那就暂且放着吧,只要他听命于皇帝,那块玄武令哀家总有一日能到手。”端密冷冷的笑,“眼下,我们要对付的是镇南王府。西里一战,绝不能让纪家占便宜。”

秦桑低低的应了一声“是”,“但凭太后娘娘吩咐。”

殿中安静许久,端密太后赏够了那株荼蘼,纤指一摘将它掐断,捻了花朵在指尖玩弄。她看了地上跪着的人一眼,笑着说家常一般道:“大皇子近日越来越不像样子了,你得空了便去看看他。别费那功夫和小六斗气,那种小孩子,有什么好玩的。”

方才进门前才发生的事情,她已知道的这样清楚,秦桑压抑着心头泛起的寒意,低声恭敬的答:“再过两日便是给大皇子送药的日子,我会尽力劝他的。”

“唉……其实哀家也知道,谁劝他都没用。一个顾明珠,已经把他给毁了。”端密太后惋惜不已的叹气,“早知如此,当初真不该把她们姐妹带进宫。秦桑,你可别学顾明珠,为了小小儿女情|事,置千密一族的大计不顾。”

她声音温柔亲切,秦桑却丝毫不敢大意,低着头轻声道:“李微然手持麒麟令,又是武林盟主,我与他虚情假意不过是为了借他之势,还请太后娘娘明鉴!”

“嗯,哀家信你。如今我们只差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枚令牌,就能回到圣地了……秦桑,你的爹娘都葬在那里,这么多年你都长得这么大了,你也一定很想回去给他们上柱香吧?”

“是……臣定当竭尽全力,为千密一族死而后已。”千密圣女,一拜到底,额头触着冰凉的金砖,她的声音轻而幽。

端密太后将手中鲜花随意丢弃一旁,望着地上跪着的千密使,满意的勾起了嘴角。

大夜的国师是一个超然的存在,在这个上古天神已俱是遥远传说的世界,国师大人便是万千子民的神。历任国师执掌着玄武令,守护的是大夜天下,所以有时连皇权都并不能完全的制约国师。

自从陈遇白继任国师以来,除了必要的祭祀祝祷,冷如谪仙的国师大人连每日的早朝都不露面,有时皇帝有天象不解,遇上国师大人不想出门,皇帝还得亲自跑来国师府垂问。

这样的一任国师,朝中王侯将相想求他算一卦或者占个卜,简直难如登天。

楚尚书就为此苦恼不已。

楚尚书的苦恼是这样的:他年轻时功成名就,唯独娶了十多房妻妾都生不出儿子来,他求了当时的老国师。老国师掐指一算,说他没儿子比有儿子好,劝他切莫强求。

楚尚书不干——他发奋努力当大官,赚了这一大片家业,没个儿子继承算怎么回事?

老国师心软和善,被他求着为他布了一个求子的阵。来年春天,楚尚书果然就抱上了大胖儿子,开心的合不拢嘴,又是金子牌匾又是八十八辆车的谢礼。

老国师大人却不肯收,说:“你这儿子是你强求来的,命里带灾,尤其是这姻缘一事,多舛多难。”

楚尚书一听,连忙求老国师为宝贝儿子改八字。

老国师叹了口气说:“他十八岁时有一个劫,若是能过得了,届时再改八字,或许还有指望得一眷侣。”

楚尚书从此战战兢兢的养着宝贝儿子楚浩然,天天盼着他十八岁。

这楚浩然倒是平平安安长大了,而且长的甚是英俊倜傥,潇洒不凡。楚尚书记着老国师的批语,从小就给他定起了娃娃亲,从他八岁到十八岁,一共为他订过十门亲事,对方从上京城名门望族的大家小姐到偏远乡下八字强硬的小家碧玉,无一例外都是刚订了亲就生重病或者意外死了。

就连楚浩然院里的丫头,哪怕是他与她们拉个小手甚至多说几句话,都能把人克的立即横死当场。

英俊潇洒的楚公子被一次又一次血淋淋的打击,忧郁的整日里闭门不出,只能在家看看话本、写写怨词。

如今好不容易,楚浩然十八岁了!可老国师已仙去多年,新任国师大人冷僻孤傲,楚尚书送礼送人连门都没摸到,最后实在没办法了,连哭带跪的去求了皇帝,陈遇白才勉强答应见他一面。

万千堂内,楚尚书刚刚提出来意,年轻的国师大人就冷冷拒绝了。

楚尚书拉下老脸苦苦哀求:“……犬子连身边伺候的都只能是小厮,这眼看楚家香火就要断了,国师大人不可见死不救哇!”

“楚家的香火到楚尚书这儿本就该断了的。”陈遇白不为所动。

那生辰八字是一个人命里带来的,强改有违天意,折的是他陈遇白的寿命,他为什么要答应?

楚浩然在旁越听越悲愤!他从小娇生惯养,公子脾气,哪里忍得下去国师大人的这张冷脸,悲愤的气道:“爹!你又何苦为难国师大人!我宁愿这一生不娶妻,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楚尚书气的拍桌子:“胡说八道什么!给我滚出去!”

楚浩然愤愤然看了国师大人一眼,“哗”一声打开折扇,大步昂首走了出去。

楚公子心绪难平,郁闷的踱步,随便走进了一处园子。

想他自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尚书府的独子,又长得英俊潇洒、一表人才,活脱脱就是那话本里爱的轰轰烈烈、死去活来的男主角,可是……可是那些他曾爱过的女子啊!那些美丽的、娇俏的、温柔娴静的、俏皮可爱的、温婉大方的、小家碧玉的女子……她们都在他爱上她们的那一刻,死、去、了!

没有女主角了还怎么上演爱情?

楚公子十分忧伤。

花园里景色宜人,绿木成荫,鲜花遍地,楚浩然对着一株仪态万千的芍药哀伤自己凄惨的命运,正悲从中来,忽不远处有个清脆的女孩子声音响起:“咦?你是谁呀?怎么在这里?”

这种话本里男女主角相遇时最经典的台词,楚浩然熟悉极了!

他不敢置信的、迟疑着、缓缓转身望去——嫩黄色纱裙的小少女双颊带粉、面如芙蓉,腰肢婀娜、如柳随风,她站在花丛中,亭亭而立,一双清澈双眸盯着自己,情窦初开的少女的眼神,简直叫他如梦如痴……

“小生浩然,”楚公子痴痴的念起了话本台词,“不知佳人在此,唐突了。”

纪小离听得困惑不已。

百家姓里有“小声”这个姓?糖突……甜不甜?

见佳人美目深情凝望着自己,楚浩然忍不住抚了抚自己英俊的脸庞,“哗”一下打开折扇,倜傥潇洒的摇着,柔声问道:“不知姑娘芳名,可否赐教在下?”

这句小离听得懂,笑眯眯的答:“我叫纪小离。我是我师父的徒弟,你呢?”

楚公子傲然一笑,折扇摇的更起劲:“我叫楚浩然,我爹是户部尚书,我是家中独子。”他说着,试探性的走近了两步。

见小离安然无恙,既没有往后仰倒磕在石子上摔死,也没有晴天一道闪电劈断树枝把她砸死,楚浩然欢欣鼓舞的又走近了两步。

“我随我爹来拜访国师大人,不想偶遇佳人,浮生若梦,有缘相聚,实在是幸甚。”楚公子一往情深的望着活生生的小少女——她还活着!他心头小鹿乱撞,已然爱上了眼前人:“姑娘玉雪可爱、楚楚动人,比这满园的鲜花更令在下心醉。”

这词太书面语了,纪小离这边还未反应过来呢,围观的涟漪与一干妖魅们已经忍不住“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的放声大笑起来。

“这是哪个本子上的词啊好恶心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说完居然没吐啊演技真好啊哈哈哈哈哈哈……”

“他见没见过玉和雪吧他的眼睛长在头发里吗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一百年修成的美丽容颜比不过那个蠢货令人心醉啊哈哈哈哈哈哈……”

纪小离从小长在纪府,见的男子都是武夫,就算是纪西沉稳纪南文雅,也都不曾说过这样斯文肉麻的话,她一时愣在那里,还没来得及细细体味这甜言蜜语,被满园这么一阵浪潮般的爆笑,顿时什么旖旎感觉都没有了。

“你们别太过分啦!偷听别人说话还笑的这么大声!”她愤愤的大声训斥四周。

楚浩然满目深情的温柔一笑,纠正她道:“此处应当是赞叹声,怎么会有笑声呢,傻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楚公子的番外题目我都想好了:你若活着,便是晴天。

PS:JJ最近抽的厉害,有姑娘写了长评没收到回复的吗?若是有的话在下面留言一下把它顶上来,我来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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